面对史惠贞的评价,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换做其他人,这会儿早就被赶出去了,指不定还会打起来。但和其他人不同,史惠贞是字面意义的贵宾。
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皇后亲自引荐给大家的。而现在,众多传统贵族家庭中,安娜皇后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一位,能够对朝政起一定影响的人物了。
而闹成这样,很大程度要怪他们自己。
早些年的时候,希腊老贵族在汗廷里的存在感还是很强的。通过几次关键的联姻和投诚,不少人在汗廷中取得了一定的地位。
由于长期战争,紫帐高层十分团结,对这些外人也抱有警惕。而且,紫帐汗国之前走的其实一直是下层路线,基本就没和各地的贵族合作过。遇到这些希腊贵族,哪怕是姻亲,也并不怎么信任。
但是,紫帐汗国的权力核心,那时还是南北衙两个部分。而汗国的各种制度,几乎都是南衙柱国们建立的。北衙的贵人们,对此多少有些看法,但自己又实在不擅长。
按理说,这个时候,希腊贵族们完全可以借助文化的优势,成为合格的文官和制度的建设者,得到北衙贵人的支持,用来制约南衙世侯,从而在汗廷中取得固定的话语权。
但问题是,这些希腊贵族并没有形成一股合力,相反,他们依旧内斗不休,甚至试图借刀杀人,利用紫帐汗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清除自己的竞争对手。
实际,当时外嫁来的玛利亚太后,居然真的能取得摄政权力,就是北衙贵人们推动的结果这帮草原人和希腊人,居然天天强调孝道,要求南衙众人尊奉太后了。
然而,北衙军内部,连如何对待汗廷都意见不一。失去了能压制各派的也先不花太师之后,对现状最不满的那批人,直接发动了兵变。
这一举动导致各方彻底撕破脸,连带着北衙军的其他人,也只能两头站队。原本还可以在制度内,向其他人慢慢施加压力,要求他们让步。这下好了,打输了什么都没了……
在处理过程中,玛利亚太后的操作也极为糟糕。她非但没有帮汗廷解决困难,甚至没有给希腊贵族带来好处当北衙叛军打过来的时候,觉得打不过的玛利亚太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带兵逃去更南方,抢自己兄弟们的领地来补偿。连希腊人都受不住她。
后来,海伦娜太后执政的时候,身边其实也没有严格的“希腊贵族集团”。因为希腊贵族根本团不起来……
海伦娜太后来自特拉布宗的统治者家族。在汉世侯们看来,这就都是“希腊人”,但希腊人自己可不是这么想。他们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区分方法,经常互相排斥。其他家族和海伦娜太后,也不是一条心,只是因为她的手腕,暂时形成了一个宫廷贵族群体。
但太后对他们,也只是当做施展计谋和权术的工具。这些贵妇为主的近臣,只是在宫廷间活动,并没有改变老贵族丧失地方管理权和军权的大势。
当然,这也怪不了太后。几十年来,只有两位前朝大贵族当过柱国级的高官:
一位是巴西尔三世时的礼部尚书约翰巴列奥略,他是安娜皇后的堂兄,也是这么多年来巴列奥略家族唯一一个能干活的人,至少演讲能力还不错,因此得到了专门的任命,算是对当时在希腊地区大规模统计田亩后,给他们的安抚。
另一个原因是,紫帐汗国强大到了能让公教各国暂时冷静下来,和他们搞外交的程度。所以,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到处出访,在欧洲宫廷间游说。别的不说,希腊人哄西欧人还是挺在行的……
另一位,是郭砥那时候的海军大公伊萨克杜卡斯。问题是,他这个杜卡斯,肯定是假冒的。弗拉霍斯老爷就曾经私下里说,他考证过杜卡斯家族的家系,发现冒充的人非常多,甚至不止一重。
他这个家族,自称来自小亚,仔细考证却发现,祖其实是从高加索那边,甚至更远的地方来的。哪怕和前朝那些冒认了杜卡斯家系,最后得到贵族头衔的人,都不是一个来历。不知道是哪个山里的土库曼野人,跑君堡冒充贵族来了。
所以,老贵族们提供不了现在需要的人才,又看不新贵。最后,只能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史惠贞次和弗拉霍斯吵架,就是这个原因。
弗拉霍斯认为,这些“新人”的文化水平太糟糕,毕竟只是来投靠的外人。但史惠贞提醒他,他自己的家族,当年也是高加索的野人。几百年前的野人,笑话几十年前的野人,真的合适么?
结果,弗拉霍斯给憋得说不出话来,她也在聚会里出了名。
当然,再生气,弗拉霍斯也拿她没办法。
如大家所知,现在老贵族们能攀的关系,也就剩皇后了。而且,她和海伦娜太后一样,在成为皇后之前并不是嫡系,所以也不是太受重视,和老贵族们的关系只能算是普通水平。大家现在只能加大力度去巴结。
和伊丽莎白太后当年,天天就知道练武打架的情况不同,安娜皇后平日里经常抛头露面,还号召大家推广教育,宣传文化。为此,她还带头组织活动,举办集会,聚集了一大批追随者。老贵族们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出头机会,当然不敢得罪她。
而史惠贞不仅是皇后的客人,还是这群人里少有的出身柱国家族的人,属于稀客、贵客。大家都认为,皇后之前破例关照她,故意给她扶持,是有意为之。因为这个圈子里,总算来了个有能力介入军事指挥的人才了。而众所周知,紫帐汗国的根基,就是军团,她有多重要,可见一斑。
因此,即使被直接嘲讽,弗拉霍斯也只能忍了。
“戏本不止是表演用的。里面最重要的,是文化意蕴和艺术性。”他觉得史惠贞反正不懂,就直接强调道:“平民们不了解也正常,因为这是十分深奥的学问。戏剧和哲学一直是相互映照的。阿里斯托芬与苏格拉底,就能在剧中互动。将近两千年的时间里,有思想的文学家们,也一直都是如此坚持的。”
然而,史惠贞却没意识到,这其实是嘲讽她,见识和平民差不多。她反而努力思考了片刻,疑问道:“我听李家的人说,戏剧这东西,是很影响战斗力的。原来它还和哲学搅在一起……”
“你们研究了两千年的戏剧和哲学,却越来越弱了。说明这东西有问题啊,你们没发现?”她质疑道:“我看,希腊人越来越不能打,连山里头的土库曼盗匪都打不过了,和这也离不开关系。说到底,估计都是祖师爷苏格拉底的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