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锦州,平辽将军府。
祖大寿也从他的渠道得知了宁海军程世杰又取得了大胜,先后五战五捷,取得了斩首七百余级的战绩。
祖大寿还没有表态,但是吴襄却一脸感叹:“程世杰打仗还是有一套的,这么难打的仗他都能打赢……祖帅,照这形势来看,建奴怕是很难在海州占到便宜了,我们要不要派一点兵过去,帮宁海军一把?”
吴襄的意思十分明显了,这可是蹭战功的好机会,千万不要放过了!
祖大寿的脸色有些阴沉,他不是不想蹭这个军功,而是信不过吴襄,如果让关宁军上去,恐怕宁海军稳赢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或许是看出了祖大寿的顾虑,祖大乐道:“此番大战,举国瞩目,我们关宁军再继续袖手旁观只怕不妥,您看,是不是应该趁建奴防备空虚,拔掉几个离锦州较近的据点,或者让小弟领一支精兵到旅顺参战,也好对朝廷有個交代?”
祖大寿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犀利地目光盯向吴襄:“打打打,你就知道打,也不想想,建奴真有这么好打?真把建奴当成软柿子了?”
吴襄急忙解释:“祖帅,我的意思是,咱们意思意思,并不是真打,派出几千步骑过去,胜自然皆大欢喜,败,也跟咱们关宁军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仗是程世杰全权指挥,咱们只是配合他作战!”
吴襄不开口还好,一口开祖大寿的气就蹭一下上来了:“大凌河之战如何?朝廷前前后后调集的精锐不少于十万,结果还不是被建奴一批批的歼灭在大凌河畔了,尤其是我们关宁军,更是损失惨重,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气来!”
吴襄的脑袋一缩,不敢再说话。
吴三桂笑道:“舅舅所言极是,程世杰那小子也就是侥幸赢了几仗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建奴一旦发狠了,跟他死拼,他肯定撑不住的!”
吴襄沉吟道:“祖帅的意思是,再等等看?”
“两环,长伯,还有你们,都要记着,这些兵马都是我们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本钱,我们的荣华富贵全系于此,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意气用事是万万要不得的!”
祖大寿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道:“再说了,就算海州打赢了,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败了还好,万一得胜,难保朝廷不会头脑发热,大力扶持宁海军,把大笔军饷军械拨给他们,而我们关宁军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祖帅所言极是!”
听到这话,祖大乐和祖大弼心中就凉了半截。
大凌河之战,祖家军损失惨重,要说这个仇不想报,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可是,祖大寿已经变了,作为祖家的掌门人,他们绝对不会当着吴襄和吴三桂父子的面来顶撞祖大寿。
吴襄和吴三桂远道而来,祖大寿设宴,宴请吴襄父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襄和吴三桂父子就离开了锦州。
祖大弼和祖大乐心情不好,在酒宴上虽然没有发作,却一直喝着闷酒。
看着祖大寿不在,祖大弼豁然起身,准备去后院寻找祖大寿说个清楚,可他刚刚起身,祖大乐一把抓住祖大弼手:“二哥!”
祖大弼愤愤的道:“你做什么?”
“别去!”
“我就要去,我问问他是不是被建奴吓怂了!”
“二哥,大哥不会同意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大哥了!”
祖大弼愤愤的一脚踢向桌案,这是用青冈木制作而成的桌案,重达五六百斤,祖大弼只是微微踢动了桌案,却把他的脚踢得生疼。
“嘶……”
祖大寿在这个时候,缓缓走出来,他望着祖大弼道:“喝懵了?来人带老二下去醒醒酒!!”
“我没醉!”
“就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你!”
祖大弼心中狂喜:“大哥的意思是……”
“惠儿在金州待的时间更久了,你带着人去把惠儿接回来!”
祖大弼心中有些失望:“是!”
“现如今辽东地面上不太平,你多带些人马,带……三千,不六千骑兵,把惠儿接过来!”
祖大弼狂喜:“是,大哥!”
六千骑兵是现如今祖大哥唯一可以拿得出来的家底,这六千骑兵大部分都是蒙古裔。后金攻漠南蒙古,林丹汗属下的乌珠穆沁、苏尼特、浩齐特等部为逃避战乱,投奔了林丹汗的盟友和连襟硕垒济农,也有部分投靠了皇太极,也有一部分投降了祖大寿。
利用了蒙古人擅长骑射,祖大寿给予了这些蒙古人精良的铠甲,精良的装备,加上他们的待遇丰厚,他们的战斗力在关宁军中是拔尖的,随祖大寿东征西战,拥有了装备上加强的蒙古骑兵,可以在战场上跟建奴红甲兵打个半斤对八两,当然,平心而论,他们比白甲兵还差点火候。
祖大弼、祖大乐兄弟各率三千骑兵,共计六千骑,自带半个月干粮,前往海州方向,祖大寿打着的名义是接他的养女李惠回家。
这个名义其实就是为了防备关宁军内部的某些人。
祖大寿道:“你们到了海州,要接受程世杰调遣,哪怕拼光六千骑兵,也绝对不能擅自撤退。”
祖大弼兴奋地道:“大哥放心,咱们祖家没有孬种!”
祖大弼和祖大乐的动作非常快,以每天两三百里的速度,用了四天时间,终于抵达八里湾镇,在看到程世杰的时候,程世杰就在接见东江军总兵黄龙。
黄龙与祖大寿的目的也是一样,他倒没有按照程世杰的命令,从鸭绿江北上,直扑建奴的老巢沈阳。
“程帅,您有所不知,现在沈阳已经是一座空城,能搬走的已经搬走了,额尔德尼琪琪格(哲哲),在十月初,携带固伦公主等子女,前往科尔沁省亲!”
程世杰恍然大悟,原来这一次皇太极是背水一战,他提前把他的家眷迁走了,在科尔沁蒙古跟皇太极属于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更何况,距离太远,派兵去奇袭简直是送人头。
那么,这么以来,陈大勇所部恐怕也是徒劳无功了。
“正是因为刚刚知道沈阳成了空城,我就带着东江军一万八千精锐前来这里听侯程帅调遣!”
“还有我!”
祖大弼朝着程世杰躬身施礼:“祖大弼奉祖帅之命,率领六千关宁军精锐前往支援程帅,我和大乐,我们六千人,程帅指哪打哪!”
“好!”
程世杰嘴上说得好,其实对于关宁军并没有什么指望,相反,他认为祖大寿派六千人过来,专门是为了给建奴帮场子的。
这六千关宁军在海州,程世杰至少需要派出五六千人才能看住他们,想要用步兵看住骑兵,就必须把迅雷铳和飞雷炮调过来。
这样以来,程世杰有一种小胡子的无力感。
猪队友。
就像二战期间,德国曾经这样评价过意大利军队,如果意大利是敌军,德军十个师就可以将意大利灭掉,如果意大利是盟国,很不幸,我要派五十个师去支援他。
程世杰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可是没有办法,关宁军现在还是大明的军队,至少还是相当拿得出手的军队,偏偏这支军队的不确定性太大,程世杰必须防着他们。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明着说,只是暗地里来做。
程世杰笑道:“来人!”
吴胜二徒弟孟恩,现在他已经成了程世杰通讯局把总,当然吴胜也升官了,他现在是侍卫司把总,虽然同属把总,但是吴胜的地位略高于孟恩,这是肯定的。
孟恩道:“大帅,先按置东江军和关宁军的兄弟们住下来,今天杀羊吃肉~!”
“是!”
孟恩看着程世杰给他的信号,程世杰在说东江军的时候,用左手敲击三下桌面,在说到关宁军的时候,用右手敲击了五下桌面,三长两短。
孟恩将关宁军安置在宁海军中军左大营,东江军则安置在右大营。把关宁军放心中军,既是对关宁军的表面信任,同时,也是对关宁军最有效的看管。
要知道程世杰的近卫都司,是程世杰火器装备最高的一个都司,仅仅迅雷铳就装备三十二个哨,共计二百五十六具,飞雷炮也有十八个哨,共计七十二门。
六千关宁军如果异动,宁海军的近卫都司可以教教关宁军什么是铁,什么是钢。
两万四千援军抵达八里湾大营,安置这些军队,尽管程世杰的准备充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少说也得忙活大半天。
伙头军很有先见之明的架起了大锅,生起火,开始煮饭了。这些兵都饿了一天了,得赶紧让他们吃一顿好的。
关宁军将士和东江军将士的伙食安排都是一样的,不限量,各自军中的伙头军马上出来,一直干活,就算是累死宁海军的炊事兵,他们也无法多做出来两万四千人的饭菜。
有了东江军和关宁军伙头军的加入,效率提高了不少,首先是咸鱼,用些油放在平底锅里煎,很快就鱼香味扑鼻而来。
接着就是大块大块的羊肉,将羊肉加上油盐酱醋煮成沈稠的羊肉汤,然后把土豆面和好,拉成豆芽粗细的土豆面条往锅里扔,煮得泡沫飞腾,香气扑鼻。
祖大弼望着关宁军士兵碗中的羊肉,每块羊肉至少有半斤大小,这一下就被惊呆了,关宁虽然是大明最有钱的军队,可是跟宁海军相比,差的太多了。
没错,程世杰没有朝廷的军费,但是前往从崇祯皇帝手中要来了盐引共计二百八十万,这可是一笔巨款,放在别人手中,这些盐引价值一百七十九万两千两银子,可是放在程世杰手中,他卖出的碘盐却价值一千二百六十万两银子,是普通盐引的四点五倍。
这就是技术垄断的暴利,关宁军拿到的军费是从国库漂没三四成,还要上下打点,可程世杰不需要打点,即使打点高起潜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不值的,另外还可以从高起潜那里分点银子。
特别是一年种田,程世杰净赢利超过四百万两银子,就算宁海军再扩充五倍,他依旧可以养得起。
面对油水充足的饭菜,六千关宁军加上一万八千余名东江军,这可不是小数目。
祖大弼不安地道:“程帅,您这……是不是太破费了!”
黄龙笑道:“程帅可是有钱人,你们放心吃不穷他,给程帅卖命,吃他几顿饭怎么了!”
黄龙心安理得的拿起一个大碗,简直可以说是盆,直接装了一盆羊肉面,又要了两块饼子,将面饼捏碎,放进盆里,狼吞虎咽起来。
程世杰的碗倒是真正大小,他也中喝着羊肉汤,加了一点辣椒油,美滋滋……
祖大乐一边吃着饭,一边笑道:“建奴出动了将近几乎八成精兵强将来伐海州,本来是想要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拿下海州的,现在却打成了消耗战,他们的国力远逊于大明,人力、财力、粮草积储与大明均不可同日而语,海州久攻不下,程帅,您这一招毒啊!”
程世杰笑了笑道:“对付建奴这样的强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利用国力一点点的消耗他们,压垮他们,既然靠消耗就能将他们耗垮,傻子才跟他们野地浪战!”
祖大弼有些诧异的问道:“程帅该不会是想一直这样耗下去,直到建奴退兵吧?”
“当然不会!他们一路杀掠而来,屠戮了多少大明军民,总得付出点代价吧?大明的疆土不是他们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程世杰一拳砸在一头蒜上,吹掉蒜皮,淡淡的笑道:“等时机到了,本帅就大举反击,不把他们打出屎来我不姓程!”
程世杰的慷慨,让关宁军和东江军士兵享受到了过年都不见得能吃上的大餐,这一顿饭,关宁军和东江军将士一个个都撑得肚皮滚圆,直打肥嗝。
关宁军将领更是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不说,程世杰还每个人送了他们一把削铁如泥的唐直刀,一套精钢打造的盔甲,把这些关宁军将领乐得找不到北了。
关宁军不穷,在跟宁海军比起来,他们算是真穷,没有办法,钢铁开采难度大,而且属于管控物资,哪里像程世杰,关起门来自己开采铁矿,自己炼钢。
现在一副铁甲有多贵,为将者心知肚明,得两三百两银一副呢,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
程世杰等的时机,其实就是大雪,因为建奴的部队,骑兵太多,而程世杰的骑兵部队太少,一旦战事不利,建奴撒丫子就跑,他也追不上。
可问题是,一旦下雪就不一样了,积雪只要超过三四十公分,战马就跑不起来了,而且没有永固式的军营,建奴肯定会出现大量非战斗减员。
崇祯五年十月二十三日,让程世杰期待的暴雪终于要来了。
“三天之内,必降暴雪。”
程世杰问了不止一名老农民,这些人都有着看云识天的本事,为了避免意外,他前后咨询一百多名年龄超过五十岁,拥有着看云识天本事的农民。
“时机成熟了!”
程世杰一拳砸在桌案上,望着关宁军、宁海军、以及东江军的将领道:“宋先生,你写一道战书!”
宋献策躬身道:“是!”
宋献策挥笔立就,一道战书洋洋洒洒写了四百余字,程世杰扫了一眼道:“软了!”
“软了?”
宋献策有些不解:“什么软了?”
“战书下得软了!”
程世杰想了想道:“本帅说,你来写!”
“是!”
“皇太极,你把老子惹毛了,三天之后,有种来八里湾决以死战!”
“就这?”
“对,就这!”
程世杰道:“还可以加两句,八里湾以东,方圆数十里,一片平坦,有种就过来,没种回家带孩子去!”
宋献策感觉程世杰太粗鄙了,可问题是,程世杰当着众将领的面下令,他只能照办。
孙之澋感觉脑门直突突,当然,他知道,现在的场合,不能拆程世杰的台,等众将领离开,宋献策拿好战书,却感觉重约千斤。
“程帅!”
“这里没有外人,叫师叔!”
“是,师叔,现在……”
孙之澋苦笑道:“你现在可以抽调民夫,假扮宁海军精锐战兵,在八里湾严阵以待,也可以派一支偏师,绕到建奴后方,前后夹击建奴……如此,建奴必将不战自溃,我军再乘势掩杀,建奴必败无疑。”
孙之澋的话,深得宋献策的赞叹,他笑道:“孙公子言之有理!”
“有计,本帅有很多计策,总参谋部光此战的预案就不下十套,本帅为何宁愿舍弃计谋,也要跟建奴野地浪战,而且还是在有利于建奴地形的情况下?”
宋献策摇摇头:“门下不知!”
孙之澋也摇摇头。
程世杰朗声道:“本帅不想跟建奴玩阴谋诡计,而是要堂堂正正与建奴野地浪战,要用真刀真枪与建奴硬碰硬,就是要一锤子砸碎建奴的神话,说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股子娇气,本帅要给他们打没了,让他们看到我军的旗帜便尿裤子!”
“这……”
程世杰望着孙之澋笑道:“你是想说,这种硬碰硬的打法是很蠢的,我们会死很多人?”
孙之澋点点头道:“是!”
“但是想要尽快消灭建奴,这是最好的办法,尽快把建奴打怕,摧毁他们的信心和骄傲,只能这样做!”
宋献策点点头道:“大帅,如果真的能一仗把建奴彻底打怕,将来两军对阵时,建奴未战先怯三分,我们反倒可以少流很多血,因此这一战就算多牺牲一些将士都是值得的!”
“就这么办了,战书给建奴送过去!”
“是!”
……
千山地区,一座高岗上,这座高岗可以俯瞰整个千山镇防御体系,皇太极的汗王大帐就建在这里。
经过半个多月的试探,皇太极没有找到宁海军防线的漏洞,也不知道如何破局,现在他的存粮已经不多了,而且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
现在皇太极也是骑虎难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想攻没有攻下的城池,想打没有打赢的仗,上一次是在宁远,当时指挥的是他的父亲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下,依靠坚城重炮防守的明军,打通了他们的进攻。
可是自从登上汗位以来,皇太极还没有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这种防线只能用“断子绝孙”来形容,想啃下这样的防线,你就别想取巧了,老老实实的拿人命去填吧,照这道防线的无耻程度,想将它啃下来,不死个一万几千人是不可能的。
最要命的是,啃下这道防线仅仅是个开始,从千山到太子河,再到海州,拥有一百余里的防御纵深,就算破了千山防线,海州的防御体系还完好无损呢,鬼才知道明军又准备了些什么缺德的招数在等着他们!
愁呀!
皇太极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精神。
他当然没精神了,半个月来,没睡一个安稳觉,精神能好才怪呢?
岳托苦笑道:“汗王,明军防得太严密了,除非他们愿意离开战壕,开出营垒与我军决战,否则我们都很难奈何得了他们!”
皇太极神色阴郁,不悦道:“不可能,明军就是打定主意要耗垮莪们,他们怎么可能会……”
就在说话间,一名建奴斥候带滚带爬的跑进大帐里。
“禀告汗王,大喜!”
“大喜?”
皇太极的眉头皱起来:“本汗王有何大喜!”
“明军下战书了,他们要在八里湾跟我军决战!”
皇太极急忙伸手接过战书,战书的封面上用隶书工工整整写下战书两个字,里面就是程世杰的原话。
皇太极揉揉眼睛,不是假的,上面还盖着程世杰的大印,征虏大将军程、宁海军总兵程、辽东经略使程、节制东江军程……
这些大印证明这不是开玩笑。
“哈哈!”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皇太极有些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