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周遇吉发现身后的追兵没有追来,这才下令停止前进。
周遇吉之子周如虎拿着一个水囊递给周遇吉,周遇吉伸手接过,发现这水囊居然是温热的,很显然,周如虎是将水囊贴身捂热的。
周遇吉红着眼睛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周如此苦笑道:“非常糟!”
“有多糟!”
“宁海军突然加入战斗,我众敌寡的态势瞬间逆转,他们宁海军训练有素,悍不畏死,装备精良,我们……”
周如虎不说,周遇吉也知道,京营其实就是看门狗,欺负老百姓,一个比一個猛,以多打少的情况下,那也可以士气如虹,可问题是,他们打不了硬仗,遇到宁海军这等精锐,瞬间就阳痿了。
周吉遇道:“现在还有多少物资,多少人马?”
“一番激战下来,我们折损上千人,随身携带的口粮只剩下两个馒头,七八块饼,凑合着还够吃两天!”
周如虎苦笑道:“四门火炮,只剩一门,炮弹也仅剩十一发,火药还有一百三十多斤。”
周遇吉皱起眉头:“现在天寒地冻,要吃的东西只会比平时更多,这点东西放开肚皮吃的话,一天就吃光了!”
周如虎道:“咱们回京应该还够!”
“回去?”
周遇吉摇摇头道:“我们不能回去,就这样回去,我们死定了!”
周遇吉在发现他要对付的人是高起潜,就知道这是一个局,专门为他和高起潜设的局,失败了,周遇吉只能投降张凤翼,否则他就是替罪羊,无论是程世杰,还是高起潜,都不会放过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杀了高起潜,我们父子,还有这些将士才有活路!”
周遇吉摸了摸身上的密信,他打开一看,脸色冷了下来:“好大的手笔!”
“什么?”
周如虎看着密信上面的写的字:“太原镇总兵?”
周遇吉现在是正四品,其实游击将军,可比程世杰当初的宁海军守备要大一些,相当于副师级将领,直接升任太原镇总兵,相当于跨越了参将级、副总兵级,直接成为大军区级司令员。
作为一名纯粹的将领,周遇吉并不想当谁的狗,无论是张凤翼,还是温体仁,他只效忠于大明朝廷,效忠于皇帝。他的消息来源,主要是舆论,而士大夫恰恰掌握着舆论,在周遇吉的认知中,程世杰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军阀,也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军阀。
程世杰与高起潜串通一气,狼狈为奸,欺瞒皇帝,卖官鬻爵,任人唯亲,杀死高起潜这个宦官,对于周遇吉而言,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回去!”
“为什么回去?”
“不回去,我们袭击了宁海军监军,天子问罪下来,你我父子,死路一条,还会牵连家族!”
周遇吉道:“他们有可能想不到,我们会调头回去!”
就这样,周遇吉带着一千余残部,一个挨着一个,沿着原路返回,用了大半夜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高起潜所在的大营。
当然,这个大营主要是为了保护宁海军的运输物资,以粮食为主,三四百宁海军士兵,看护着庞大的车队,以大车为墙,形成了一道车墙。
椭圆形的车城,四角搭建了望塔,望塔上点着巨大的鲸鱼油灯,光亮如白昼。
周遇吉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宁海军临时大营,好在他还有一门火炮,周遇吉拿着望远镜,终于发现了高起潜的帐篷。
作为宁海军,几乎所有装备和用具都是统一的,无论是青壮民夫的帐篷,还是护军的帐篷,都是统一制式,非常醒目。
然而,高起潜却居然着一个巨大的帐篷,毕竟高起潜是宁海军的监军,理论上是仅次于程世杰的第二实权人,可事实上,高起潜在宁海军,只享受监军的待遇,对于宁海军的事情,任何事他都插不上手。
这也是高起潜与程世杰的默契。
“看到那座最大的帐篷了吗?”
“看到了!”
“瞄准它,将这个帐篷轰碎!”
“爹,万一,这里面没有高起潜呢!”
“那就是命了,我们父子要认!”
……
高起潜是一个聪明人,然而问题是,聪明人容易进入极端,他想了半天,把能够危险他的人,包括曹化淳、王承恩、王之心、卢九成、韩赞周、李国辅、许进忠等一众宦官想了一遍,他还是没有想出,到底是谁在向他动手。
要么就是没有动机,要么就是有动机,却没有实力,事实上,现在整个内廷,只有两个人能够威胁高起潜的地位,一个是曹化涥另外一个就是王承恩。
可问题是,他没有接到消息,曹化淳向京营和御马监伸手,这段时间虽然说高起潜不在京城,可是他有银子,有的是人愿意给他卖命,他的消息还是相当灵通的,想了大半夜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
高起潜决定等天亮后,跟着宁海军的运输队然后在宁海军的护卫下,抵达程世杰身边,只有程世杰在,他才能睡个安稳觉。
“干爹,时间不早了,歇息吧!”
张牧之将炭炉调得更旺一些,认真检查炭气有没有泄露。
高起潜躺在软榻上:“你也下去休息吧!”
高起潜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高起潜听到炮声,下意识的就要穿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刚刚坐起来,一个被炮弹击飞铁钉,正中高起潜的胸口,高起潜一张口,并没有说出任何话,他的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如果高起潜身在软榻上不动,这枚铁钉最多从他前一尺多的距离飞过去。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高起潜死了,被一颗钉子透体而亡。
这颗钉子是十数米远,一辆马车上的钉子,一颗炮弹击中马车,将这颗钉子炸飞,精准命中这座大帐里的高起潜。
周遇吉麾下的炮兵仅仅来得及发射一枚炮弹,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射第二枚炮弹,数十名宁海军骑兵就朝着火炮阵地奔弛而来,周遇吉看着天空升腾起来的火龙,第一反应就是跑。
在这场夜袭中,宁海军有两名士兵被炮弹炸飞的木屑擦伤,一名青壮被木屑在屁股上多开了一个洞。
这枚炮弹的杀伤效果仅此而已,也就是说,这枚炮弹造成宁海军四人伤亡,宁海军连青壮民夫都算上,伤了三个人,唯一的阵亡就是宁海军监军死了。
周遇吉不太确定,直到高起潜身边的亲卫嚎啕大哭,他依旧不相信,自己居然会有如此好的运气。
周遇吉亲眼看到装载着高起潜尸体,这才向张凤翼复命。
随着高起潜成功被杀,这让内阁一片欢腾。
可是,事实上呢,这个消息传到程世杰的耳朵里的时候,程世杰只是有些遗憾,毕竟跟着高起潜合作这么多年,高起潜还算懂事。
高起潜死了,他存在辽东银行里的一百多万两银子都便宜辽东银行了,虽然说,高起潜的干儿子有可能拿到高起潜的存折,可是他却没有密码,就算有密码,张牧之还需要证明,高起潜给他了授权。
当然,死人是不可能授权的。
至于说,崇祯皇帝与程世杰的联系。
其实崇祯皇帝比程世杰还着急,高起潜的死亡还没有展开调查,接替高起潜的监军也被崇祯皇帝选拔了出来,李国辅担任新任宁海军监军。
这个李国辅是南京司礼监太监韩赞周的养子,深得崇祯皇帝信任,原本担任御马监太监,是高起潜的副手,现在算是副手转正。
程世杰见到李国辅的时候,微微一愣。
平心而论,程世杰见过的太监不少,这些太监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又瘦又矮,无论是曹化淳,还是高起潜,包括王承恩,身高都不到一米七。
但是李国辅却不一样,他身高至少有一米七八,仅仅比程世杰略矮一点,关键是他壮,非常壮,至少有一百六十斤开外,另外他与普通的太监也不同,居然身穿铠甲,全副武装前来拜见程世杰。
“奴婢李国辅,拜见驸马!”
李国辅也是一个人精,他不像高起潜,至少高起潜在程世杰面前,从来不会自称奴婢,而是称咱家或者我,可是李国辅上来就是奴婢。
太监无论级别多高,都是天子的家奴,程世杰无论官职多高,如果没有驸马都尉的身份,他是不可以成为太监的主人的,也没有权力使唤太监。
可问题是,程世杰除了是太子太保、海国公、九边总督、左都督、征虏大将军、宁海军总兵、辽东总督之外,他还是崇明公主的夫婿。
崇明公主虽然没有实权,却是崇祯皇帝的妹妹,她可是太监的主子,李国辅向程世杰自称奴婢也说得过去。
“李公公,这个使不得!”
程世杰并没有因为李国辅的谦虚和姿态低就放松警惕,越是嚣张跋扈的人,越好对付,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叫的狗咬起人来才让人防不胜防。
程世杰叹了口气道:“本帅与高公公合作多年,不曾想高公公却天人两隔,本帅会上书陛下,让三司严查,如果不抓到真凶,本帅绝不罢休!不知李公公,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据说,前内阁次辅吴大人因受高公公胁迫,不得不自缢,故而,吴大人的族子吴亮,现任大理寺少卿,心怀不满,募集死士,暗杀了高公公,现吴亮已经自首……”
不等李国辅说完,程世杰就明白了过来,这还真是一环套一环,吴宗达已经死了,那就把他的死亡利益最大化,把暗杀高起潜的罪名也承担起来。
程世杰道:“高公公不在了,事还要干起了!”
“驸马的意思是……”
“吴淞口的巡检司,那可是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税银,陛下的内库,可指望着那些税银,这才是重中之重!”
程世杰望着李国辅道:“这事若是办差了,千功不抵一过!”
李国辅也知道,想伸手进入宁海军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且程世杰上来就扔给他一大块的肥肉,他若是不吃,有可能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其实李国辅并不相信是吴亮派人杀的高起潜,高起潜身边三四百名亲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还有几百名宁海军将士守着大营,还有被人一炮轰死。太奇怪了,在李国辅看来,高起潜肯定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惹怒了程世杰,被程世杰安排人做掉了。
李国辅自然不愿意自计苦吃。
李国辅在延庆县见过程世杰之后,立即回京,向崇祯皇帝表示江南是重中之中,他为了防止江南出乱子,马上出京。
温体仁失算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现在崇祯皇帝其实并没有办法,他还用得着程世杰,别说生了嫌隙,只要程世杰不直接扯旗造反,崇祯皇帝都认了。
……
在宁海军主力抵达沈阳城下的时候,却遇到了巨大的麻烦,建奴都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如果野战,只会死得更惨。好在沈阳城经过整修,特别是城墙在这段时间加高加固,与程世杰在白河谷一样的做法,用冰墙加固了城墙。
宁海军的火炮炮弹落在城墙上,最多把冰墙炸碎,可问题是,只要城墙上的冰墙炸死,建奴马上就用热水浇上去,再度形成冰墙。
在火炮无法摧毁城墙,宁海军准备采取抵近爆破时,城上滚石擂木不断打落,碰着就死,挨着就残,奋力向上攀登的宁海军士兵们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一轮轮的巨石巨木不断滚落,隆隆作响,压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好些被撞中的士兵随着大石巨木一起往山下滚,有些甚至变成了一团肉泥,仅仅是一次试探性进攻,就有三四百人倒在了那里。
张裕看着这一幕,急忙叫停:“停止进攻!”
“将军,怎么了?”
“打仗不能这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