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这一伙骑士们又再次围了上来,他们仍旧在喻超白和周梅云的侧翼迂回,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马上的骑士们将弓取出,自箭壶中抽出了了箭,八双嗜血的眸子正聚焦在喻超白和周梅云的身上。
显然,只待一声令下,二人就要被扎成刺猬。
喻超白瞳孔一缩,他知道,这伙人是准备以骑射的法子慢慢折腾死他们二人。他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寻找着可能的生机。
这伙人的经验很是老辣,看上去似乎常干这种工作。用弓箭而非肉搏,这是在防备猎物的困兽之斗。
喻超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龈:“嘿,小夏,带着几个烂番薯臭鸟蛋就想要你爷爷的命?看招!”
他一声大喝,动手的却是周梅云!
周梅云与喻超白并肩作战多日,彼此之间已有了长足的默契,他用力将手中攥着的一把雷符甩出,与此同时,“咻咻咻咻”,四面八方飞过来数支箭矢!
喻超白动了!
他奇怪的“狼踪”再次使出,脚下迈着细碎的步伐,游走在周梅云身边,手臂用尽全力极速挥动,呼啦!乳白的蒸汽弥漫,手中刀烫的通红,半空中一道红霞作赤练狂舞,不断磕飞射来的箭矢。这赤练的刀芒密不透风地围住周梅云,将他防护得滴水不漏!
叮叮叮叮!
那边厢,雷符笔直地划过一道道漆黑的尾焰,直奔夏天一伙而来!
这些人先中了聚水符,再挨上一记雷符,必然都要倒地不起!
“气甲术!”骑士头领夏天大喝一声,一时间八道“繁星”迅速升腾,“哗啦啦”自夏天的身上,竟凭空中竟生出锁链,八个人连成一片,旷野上犹如升起了一片夜。
气甲术是高深的玄门秘技必定会配备的一门防御秘技,颇有一些地球上“买一送一”的意味。可你若是认为这门秘技是不值钱的赠品,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轰!轰!轰!轰!轰!
电弧纠缠,光焰熊熊,这一把雷符声势浩大,狂暴的雷电如天神投掷的标枪,狠狠地砸在骑士们连成一片的“气甲术”上,发出打铁的声响!
周梅云眼皮一跳:“链结战阵……”
喻超白也听过这种东西,他没有说话,心中再次一沉。
链结战阵……顾名思义,这种秘技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修行同一法门的人的活性元气全部聚集在一起,达成远超个体施术者的恐怖威力。譬如周梅云最擅长的“扬尘术”,倘若能聚集起成百上千人一起使用,那就是一道沙尘暴了!
只是这种秘技,易练易成,威力强横,自天纵十四年后,大夏朝廷慢慢将其禁止。眼下除非是几个与国同休的大宗门,否则这种秘技只应该见于军中才对。
这样一来,夏天这伙人的真实身份……
周梅云心中雪亮,他皱起了眉,呲着牙:“这帮人的来头太大了,繁星,气甲术,链结战阵,嘿……”
喻超白提着刀:“我冲过去厮杀一番,你瞅准机会赶紧逃!”
说罢,他也不顾周梅云赞成反对,脚尖点地,轻轻一纵,直扑马上的夏天!
此时雷暴方停,这一伙骑士虽有链结战阵之助,大半也已身躯发麻,只余一个夏天身躯挺得笔直。喻超白高高跃起,大刀力劈华山!
铛!
夏天犹有余力,他横槊一架,一股沛然巨力传来,他双臂一软,刀锋就狠狠地往下压,直直要抵在他的肩头!
希律律!
危机时刻,夏天坐下马匹战马“希律律”一声吼!喻超白此时注意力全部放在夏天身上,哪曾防备这匹精怪战马?
他眼前骤然一花,立刻感到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这是一匹血脉不纯的“忽雷驳”!
忽雷驳这种马匹精怪,堪称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它们的吼声洪亮,如雷贯耳,拥有搅乱人的神智、紊乱人的感官的奇效,寻常。
夏天的这一匹,虽然只是忽雷驳血脉不纯的后代,但出其不意之下,仍旧收获奇效!
喻超白打了这么久,一身心思几乎全都放在了夏天的身上,一时忘记了这些战马的古怪。不曾防备之下,硬吃了这一记,身体乏力,五感紊乱,夏天瞅准机会,狠狠地往外一推!
噗通,喻超白无力地被掀飞在地,周梅云一扬手,一张爆炸符冲着夏天飞了过去,人却已飞快地捏出一张聚水符砸向了喻超白。
清冷的水冲在了喻超白的头上,他打了个哆嗦,神智恢复了些许,只是脑中仍旧泛着一股恶心的眩晕感。喻超白费力地甩了甩头,希冀把这种恶心感甩出脑袋,他握着刀朝周梅云吼了一句:“不是叫你逃么?”
周梅云铁青着脸,一甩手又飞出了两张爆炸符,这才唾沫四溅地冲他吼:“你个傻缺!老子要是跑了,你就真没了!”
喻超白摸了摸尚且长在自己脖子上的头颅:“大意了。这帮人的马也是精怪,这还是我之前说的。我自己却忘了。”
他随即把视线往夏天那边看,他看到夏天奋力将几张爆炸符挑飞,符纸在空中燃烧、爆炸直至尸骨无存。
他苦笑了一声:“这次咱们可是拼命也拼不过了。”
话音刚落,夏天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夏天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喻超白,又看了看周梅云,却没有急着动手。
周围的骑士终于还是围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围在垓心,二人这一次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夏天自恃身份,原本自觉在一个山野小子手里几乎折了一个优秀的骑兵,大大丢脸。不料这个小子的殊死一搏倒是颇有几分狠辣剽悍的意思,连自己也差点着了他的道。
他又看了看周梅云,这个人他之前压根没有放在眼里,想来无非是一枪就能挑了的货色。不曾想周梅云言辞间不卑不亢,动起手来,那一手符术古怪刁钻,每每于战局关键时刻抽冷子来上这么一手,往往就可扭转战况,着实是令人防不胜防。
他这么想着,锋利的目光不由柔和了些许,就连心中的杀意都淡了几分:似这二人一般剽悍的苗子,若能带回去,好好训练调教一番,只怕不出两年,就是两把最优秀的尖刀。
他这一番念头非是一时兴起,越打越是欣赏这两人,只是他毕竟身份不同,此行出来,却另有要务。这一路上行来,一直在这一条路上打转,但凡是打过了照面的,统统不留活口。这却是无法了。
夏天飞快地将头脑中那点念想抛诸脑后,眉宇间煞气再次凝结:“可惜,可惜……你二人只有怪自己命不好!”
喻超白“呸”地吐出一口血沫,他费力地甩了甩脑袋,脑中的眩晕感终于减轻了许多。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朴刀,又看了看周梅云,咬着牙,再次驻刀而立。
嗤啦!
他全身上下的那些恐怖的伤口此刻已经全部撕裂,若非布条缠着,只怕皮肉早已翻起。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夏天,胸中那一口气,燃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强烈。
夏天眉头一挑:“怎么,你还要打?”
喻超白狞笑:“大爷在山野间讨生活,从来不曾遇着你们这般的对手。今日恐怕是难逃一死了,但我死之前,必然得拉几个垫背的——我看你就不错!”
夏天唇角上扬,这次他没有再反驳,他又看向周梅云:“你呢?”
周梅云手中又已攥着一把符,冷冷地说:“我兄弟选了你,我只好选你的那些弟兄。”
夏天点了点头,赞了一句:“有你们的。”
随即他拍了拍手,身后一个骑士打马上前,递过来一只小香炉。他拿稳了,吹了一口,呼啦啦,一股惊人的沙尘暴就打在二人的脸上。
周梅云冷笑:“看来这古怪的风沙是你们弄出来的——怎么,要用一件法器来给我们兄弟送葬?”
夏天点点头,语气和缓些许:“这般大风沙,正好埋骨。前些时日已截杀了太多人,杀人杀得多了,再铁打到汉子,也难免有些不适。你们还是不要反抗为好,只是一下的事。”
眼见两人都被围住,插翅难逃,喻超白驻刀而立,焦急万分,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对策。
突然,“呦”!不知何处传来尖利的一声响,这伙骑士与喻超白他们打生打死都不曾变色,堪称硬汉,听闻这声响,却偏偏脸色大变!
“头儿……”阴测测的那个家伙打马上前,他似乎是二当家、副手一般的角色。此刻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询问,看向喻超白二人的神色越发的阴狠。
夏天想了想,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喻超白和周梅云,冷笑一声:“算你们运气不错……我们走!”
这后面半句显然是对自己的同伴们说的。
听到头领发话,这些骑士再不迟疑,打着马,收了兵刃,马蹄哒哒,尘土飞扬,匆匆忙忙地走了。
待这伙人走得没了踪影,周梅云绷紧的身体立刻如泄了气的蹴鞠,虚脱地蹲坐到地上,用袖口不住擦冷汗。
喻超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庆幸自己二人终于活了下来:“我说,我可以打包票,这些人绝对不是强盗土匪。”
周梅云灌过了水,顺手把水袋丢给喻超白。他此时劫后余生,也不讲究了,拿满是沙土的衣袖擦了擦嘴,接口道:“他们绝不是……哼,繁星,气甲术,忽雷驳,链结战阵,还有最后那一声响箭,这些人明显都是军中训练有素的好手。”
喻超白接过水袋狂灌,喝得足了,这才接过话茬:“可他们问咱们是否寻找三寸钉部落,莫非他们要去攻打三寸钉们?我看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周梅云想了想,说:“三寸钉这种生物虽然老实,但他们总是双生,每一个三寸钉都有一个弟弟净街虎。净街虎脾气暴躁,天生神力,不是好惹的。何况三寸钉部落虽然与人为善,但他们本身也拥有极强的遁术和极多的人口,不是刚才那支骑兵能招惹的。”
喻超白眉头紧皱:“这些人不敢直接找三寸钉部落的晦气,截杀造访三寸钉部落的人总是没问题的。”
周梅云点点头,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看他们既不是荼摩的胡儿,也不是岁尾的蛮子,看那领头的小白脸生得骨架子倒大,一张脸细皮嫩肉的,显然不曾受过风吹日晒。有些像是河朔人,且像是军人。但河朔的兵来胡儿原做什么?莫非是朝廷要出兵光复陇右道了么?”——他直接把夏天定义为了小白脸。
喻超白说:“净扯淡。朝廷不是忙着跟河朔三镇几个节度使打生打死么,咱们陇右丢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办法拿回来,归根结底就是这些藩镇作怪么。”
说到这里,周梅云和喻超白大眼瞪小眼,四目之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意味。
三寸钉部落产出了高产粮食,似乎已经有多方势力知道了,这些河朔兵不远万里来此,专门截杀造访三寸钉部落的人,所求的是什么?
莫非是魏博或者卢龙的节度使,想要再起战端?
可假如真是这样,这些节度使图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