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超白脸色颇为微妙,这一屋里四个人,三个都认识,自己倒成了外人?
白狼点了点头,小声介绍:“刘大哥可是大大的有名呢,抓捕我的那些人,都认得他……他有一手操纵傀儡的遁术,却是不惧围攻的。这段时间,多亏了他的相助,我每每遭逢危险,都是刘大哥传送过来助我杀敌,护我周全,我才能在这处村庄中安安生生的过几天日子,躲避那些敌人。”
他说到这里,皱了皱小眉毛,不安地说:“你们没有发觉这处村庄的不同么?”
说到这里,喻超白率先明白过来,心中雪亮:是了。我只以为这处村庄是被人遗弃不久,我却忘了,那许多的房屋都已接近腐朽,偏偏散落了一地尚且可用的东西。小到门闩、茶壶,大到老云画符时用到的桌椅,就连那口井里都还有水。还有那头古怪的黄猄,莫非这都是刘老哥布置的?
倘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什么要费如此周章,力保这孩子的安全呢?
“不错,是我。”刘长点了点头,表示承认。他的神色颇为严肃:“我后悔了。我奉劝你们,你们不知道这个狼崽的来历,还是不要贸然带着这孩子走——这孩子的来头太大,不是你们二人能够庇护得周全的。”
喻超白笑了笑:“你先前同意,此刻改口,嘿嘿,刘老哥还是莫做反复无常的事,没来由失了身份。”
他这番话夹枪带棒,一说出口,屋内的气氛就开始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周梅云摆了摆手,这却是对喻超白摆的。
周梅云似乎对刘长没什么好感,也不甚尊重。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本事不济,这事不假,可逢着白狼这种情况,刘四爷你也肯出手相助,莫非我周梅云不是响当当好汉么?再说,我还有叔父,无非一个小孩,刘四爷护得住,我叔父莫非护不住他?”
刘长听到周梅云搬出他的叔父,显而易见地神情一凛,随即他抱拳拱手,朝着不存在的周华良施了一礼:“二哥修为惊人,满天下也寻不着几个这般的人物,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你。”
他伸出两根手指指着周梅云,丝毫不顾及粗鄙:“我刘老四今日不妨明说,你周梅云么,性子虽说古怪了些,对我也不甚尊重,但你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好汉,这却不假!你今日依着这小狼,他日这头小狼纵然举世皆敌,你也咬牙去做,对么?”
周梅云冷哼一声:“自然!”
他说得斩钉截铁,一双三角眼中满是坚毅和自信。
刘长点点头,继续说:“不错,你既已答应,必然会拼死完成。可你知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来历?他的敌人,你就敌得过么!”
来历?
这么一个小小孩童一般的幼狼崽,能有多大来历?
刘长刘四爷看着二人脸上的疑惑神色,冷哼一声:“这孩子是‘天狼’!他的体内,有着‘天狼真血’!”
天狼?
二人的脸色立刻变了,这也不能怪他们失态,天狼,这个称呼代表的意义太大了。
在这世间,修行者无分人类异类,最为顶尖的那一批,都会被冠以一个“仙”字,以示他们的超凡脱俗,高妙神秘。
他们的神威如狱,拥有焚山煮海、拿千山缩日月的不可思议的能力。这些顶尖高手中的异类修行者们,就是所谓的“妖仙”。
而倘若一定要给天下间的“妖仙”们分个三六九等,姬氏皇族鼎盛时期,家养的真龙真凤,一定可以可以稳坐状元榜眼,拔得头筹。
这第三的探花,就是天狼。
天狼本身,拥有不可思议的超阶天生秘技、遁术,传闻很多年前,这个世界一共有十二个月亮,每一个月亮只负责一个月内的夜晚的光明。后来有十一个都被一头天狼吞入了腹中,天上于是至今只剩下一个月亮,要照耀全年的夜间。
当然,这个神话传说,来源其实与大夏的神人射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都是古人们试图解释世界运转规律的猜测,却当不得真。
但天狼之所以特殊,还在于它有第二个身份。
天狼,就是唐古坨王庭“驱狼”仪式中的狼神。
换句话说,天狼,在唐古坨王庭的描述中,是父王天神座下的神宠,是父王天神的使者和权威的象征,是一位至高神麾下的仆从的副神。
喻超白周梅云二人曾经遇到过的“玉山狼”索朗杰布,他进行的就是那所谓的“驱狼”仪式。一旦仪式完成,索朗杰布就要与自己驱赶的那头当路君决一死战。
索朗杰布当时倘若能胜那当路君,作为胜者,按照他们唐古坨的规矩,他就要吃掉当路君的肉。
以索朗杰布为代表的唐古坨人相信,自此之后,狼神的神力将会融入他们的肌体,与他们共生,助他们成为最为强大的勇士,横扫四方。
这还仅仅只是当路君,真正的天狼呢?
以宗教意义来看,天狼的存在,证明的是父王天神本身的存在,这是祂赐予雪域高原的神迹。
神迹现世,你若是信徒,你的心情如何?
喻超白摸了摸鼻子,看着白狼:“小白,这就是你不地道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白狼苦着一张小脸,委委屈屈地看了刘长一眼,又看了看喻超白和周梅云,不敢说话。
刘长见白狼这般模样,终究心肠还是软下来些,连带着语气都不由柔和了几分:“你们现在知道这孩子的来头了,你们倘若保他,要招惹多大的麻烦?所以我说……”
“刘老哥,你吃人形的东西么?”喻超白冷不丁地问。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刘长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直截了当地回答:“自然是不吃的。”
喻超白点点头,一把将白狼拉在自己身后:“我也是不吃的。”
刘长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这位刘四爷还是决定最后劝诫一把:“这孩子,外表看着是人,其实却是天狼——你们带着他走,外面的敌人层出不穷,漫说你们应不应付得过来,便是白狼自己,又承受的住么?
他这话说得确实也不无道理,天狼干系到的,乃是一整个唐古坨王庭的民心向背,这干系何等重大?
喻超白周梅云要保下白狼,还要带他走,意味着的就将是与整个唐古坨王庭为敌。那唐古坨王庭乃当世大国,人口千万,亦有仆从国、仆从军助阵,更兼本就是以武立国,民风剽悍,这数十年来纵然是与大夏交锋,总体上都处于上风。这样的势力,该有几多高手、几多手段?仅凭喻超白周梅云二人,空口白牙就说要庇护白狼,哼,当真就顾得周全么?
这些尚且只算是明面上的敌人。
不止如此,那些精怪、异类的修行者中,抱着吞耻白狼、提纯自身血脉的想法的角色,恐怕也不在少数。这些暗地里的敌人,又要给二人使多少绊子?
念及此处,这位刘四爷铁打的一个汉子,语气竟罕见的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恳求:“不如还是将这孩子留在这里。这里地方偏僻,又有我的‘千丝戏’镇守,一有风吹草动,我立刻就可传送来此,护佑这孩子的周全……”
喻超白摆了摆手:“白狼能说人话,有着人的外表,他还与人一般怕冷怕死,好吃知恩。”
喻超白说到这里,突然语气一变:“那么敢问刘老哥:白狼既然与人几乎没有二致,他为什么不是人?”
刘长被问得一窒。
是啊,设想一个生物,有着人的外表,说着人话,还有着人性,那他为什么不是人?
无论怎么说,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难道就应该一辈子囚禁在此地,渡过余生么?
更何况……这处村庄,当真能庇护白狼一辈子么?
喻超白不理这些,他冷笑道:“什么驱狼,什么父王天神,他们势大,吃人莫非就是做得对了?”
他冷冷地说:“我出山时杀死了我的养父,因为他想要吃掉妹妹,我们兄妹,被他养了十年,我们尚且不想被吃,何况是白狼?”
他一字一句地说:“无论如何,白狼在我这里就是人。吃人就是不对,不对的事么……我非要管管!”
周梅云此刻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附和道:“不错,不对的事么,我们兄弟总是要管管的。”
刘长盯着他们,脸色严肃:“无论怎么说,白狼始终还是狼。人吃狼,谈不上对错。况且……唐古坨人的势大,他们能够派遣的高手如过江之鲫,你们,当真不惧么?”
周梅云大笑一声,他干瘦的身躯尽力挺得直一些:“人多势大,只可吓唬小人,吓唬不得真君子。我周梅云做事,一向是但行好事,从来不问前程!”
喻超白笑了笑,他没有回复刘长,而是蹲下来,捏了捏白狼的小脸:“我现在被你雇佣了,你准备出多少钱?”
白狼看着他的眼睛,怯怯地说:“五……五两……”
喻超白点点头:“这个工作这么难,收你贵一点,也是应该的。”
刘长刘四爷看了看周梅云,又看了看喻超白,嘴角的笑意逐渐明显,最终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他大笑着摆摆手:“你们二人倒有义气……罢了,话已至此,你们仍不肯放弃,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顿了顿,刘长笑道:“你们可以在此将养好了再谈动身,我么……我却还要去卖地,先走一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