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使?贵人?
电光火石之间,小谭已经再次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咬的正是之前被自己咬破的伤口,咬得是如此的用力,简直像是要将嘴唇上的那块肉生生咬下来。鲜血顺着她的唇角划下,滴落在空中,又在恐怖的青焰中被焚烧殆尽,只发出“嗤嗤”的声音。
场面上一时静得有些可怕,这一人一兽在片刻之前,尚且还在以命相搏,此时却和睦的置身一处,看那样子,似乎再也不敢动手。这样的场景无论何时来看,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可唇上传来的痛感却清楚的告诉小谭: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山里的宁静只存在了片刻,下一刻小谭清冷的嗓音回响在连山之中:“此事暂且修提。我这位朋友在你们的争斗中身受重伤,这件事,如之奈何?”
女孩的嗓音清冷中夹杂着怒意,于是清冷就变为了冰冷,假如声音带有温度,这高山般的一人一兽只怕在女孩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就已经化作了冰雕。然而非止如此,这句话里携带着的怒意简直像是爆发前的火山,只要这一人一兽的回复有一个字的不对劲,磅礴的怒意直直就要将二人吞没。
小谭的情绪不对,这个事实任是痴傻的呆子也看得出来。然而纵使此时置身于青鸾神形中,一个女孩冲着两个足足有好几百丈的巨型生物发火,这件事看起来仍旧是怪异无比。
更加怪异的事发生了,龙伯麦坚立阿听出女孩话语中的怒火,居然“啪嗒”一声,干脆的将单膝跪地改为了双膝跪地,梗着脖子只是大叫:“冒犯了上使,请上使责罚!”
一旁的狴犴咆哮着说道:“都赖你这记吃不记打的贼骨头!冒犯了上使,还差点闹出人命!”
麦坚立阿似乎是个夯货,之前打架的时候不顾一切,到了现在却又没来由的害怕,他一个山岳大的汉子,竟如受了委屈的妇人般,扯着嗓子叫屈:“冤枉!末将自‘枭阳国’前来朝贡,哪里敢冲撞大夏天威?上使,末将非是有意为之,实在是这阿黄欺人太甚!它……”
这一人一兽居然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了起来,小谭听得眉头倒竖,一双剑眉皱得宛如飞剑,仿似立刻就要出鞘。
“都闭嘴!”小谭怒喝着,声音里带着滚滚的热浪。她周身的青焰随着这一喝,膨胀了足足一圈,好似是神鸟炸了毛,套在她体外的青鸾神形随即探出了利爪,做出即将出击的举动。
一人一兽终于意识到贵人发怒了,他们不敢再吵,眼巴巴的看着小谭,等待着小谭的审判。
说也奇怪,麦坚立阿是龙伯,阿黄则是真正的妖仙,照理来说,他们二位根本不必在意小谭一个姑娘家的怒火,倒更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偏偏小谭一声怒喝,这两位就当真闭了嘴,仿佛对于小谭有种天然的畏惧,根本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小谭见这一声吼有了些效果,终于勉强压制住了怒火。只是直到此时,时间也不再等人了,喻超白的整个身子几乎全都红了,他的脸色已经彻底成了一张白纸,按这个失血速度,他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小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这位朋友失血过多,你们赶紧想想办法!”
龙伯麦坚立阿看了看阿黄,又看了看小谭,扭扭捏捏的说:“上使……这个,末将只会伤人杀人,不会救人。”
“你他妈……”小谭等了好久,眼看着小鱼就要小命不保,这混蛋居然来了这么一句,气得当场破防,罕见的爆了粗口。
“上使”爆了粗口,麦坚立阿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一颗佛塔般的巨大头颅连连躲闪,畏畏缩缩的,不敢再看小谭。
蠢货!你做不到就不要说话,平白惹人生厌不说,连累我阿黄也跟着受气!
狴犴的心思似乎比那麦坚立阿活络得多,它两只车轮般的黄褐色眼珠滴溜溜一转,嘴里就说道:“这个不难!上使,这‘九环山’的每一座山中,都有着‘不老泉’,上使可喂上使的朋友喝上一些,纵然是刚死的人,只要一灵暂时不散,总是救得活的!”
“这什么泉在哪里?”小谭的语气非常不好,她已经感觉到喻超白开始微微打着寒颤。这是极度危险的讯号,这意味着大失血之下,喻超白的体温正在逐渐下降,再不救治,恐怕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狴犴点头哈腰的说:“上使不要惊慌,小的这就替你带路……”
它正要施为,不料异变突生,麦坚立阿愤怒的大叫起来,震得九座环山都一发颤抖起来,不住的往下掉落着山石。
“我不同意!”声音隆隆,麦坚立阿愤怒的咆哮着,一道又一道水龙高压水枪般的四射,他唾沫横飞,一张椰子般毛茸茸的脸上愤怒无比,“不老泉是给皇后娘娘用的!那是我‘枭阳国’国库中最顶级的神物!纵然是上使的朋友,也不能浪费在他的身上!”
完了,这下真的要坏事了,这位“上使”的“青鸾神形”纯正浩大,显然是血脉纯正的皇室嫡系,被这样的人记恨上,日后自己还有什么前途?
狴犴心中哀嚎着,哀叹自己的前途多舛。只是这家伙的心思虽多,却显然忘了一件事,它是被困在此处数百年的,根本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计较这些前途,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倒也多亏了它没有忆起此节,这家伙显然对于带有皇室血脉的“嫡系”极为上心,铁了心要在“上使”面前表现一把,若非是个妖仙,十足一个官迷。
不等小谭暴脾气发作,狴犴怪眼一瞪,极为人性化的黑着脸:“闭嘴!这可是上使,你看见那‘青鸾’神形了吗?这位贵人,与当今皇室大大的有关,你莫非要开罪得起么?”
麦坚立阿显然对于“大夏皇室”这个招牌非常的敬畏,狴犴这些话又连哄带吓,几句话就说得他有些动摇了。
不过这家伙似乎原则性很强,他只是稍微动摇了一下,立刻就把头摇得好似波浪鼓:“你这样说,也还是不行。这是我国中最重要的宝物,要救大夏皇后的性命的!怎么能借与外人使用?”
狴犴连连叹气:“傻子!你一路朝贡来此,困在这里,已经四百多年了!你这样的救法,那位皇后娘娘,早几百年前就已化作了冢中枯骨。再说那‘不老泉’,对于你们的国人,自然是珍贵无比、没有几口,可那是以你们的体型而言的!你们的几口,一个池塘也装不下,取一些来,救一条性命,有何不可?”
麦坚立阿原本尚且摇头,突然听见那句“冢中枯骨”,一身的精气神突地就散了,喃喃的说:“四百年,四百多年了……”
他突然脸色大变,一双大船也似的臂膀狠狠的箍住了狴犴,那双大如车轮的眼睛隐隐发红:“你说,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四百多年了?”
狴犴叹息一声:“你们龙伯天生寿命就极长,对于时间,你们这些长生种是不敏感的。”
它想了想,补充道:“咱们上次见面已是五年前,在这期间我多次前来寻你打架,你却只是睡觉。你一觉就睡了五年……”
说到这里,它识趣的闭了嘴。眼前的巨汉越听眼神越是黯淡。惊愕、懊悔、不甘、愤怒、颓唐一一在他的眼中闪过,最终,全都化作一道重重的叹息:“唉!”
这刚强的汉子一路来此,路途何止十万里?他虽然生得高大,却远非无敌天下,这一路走来,他又要付出多少艰辛?这巨汉的心思虽然单纯了些,却显然极为坚韧,否则哪里还能念念不忘四百多年前的使命?
只可惜四百多年都已过去,他这救命的宝药至今仍未送到,那位本就急需治疗的皇后娘娘,的确早已化作了红粉骷髅,再也不需要什么神药宝物了……
“嘿,哈,哈哈!”直到此时才如梦方醒的麦坚立阿悲凉的大笑了起来,“四百多年,四百多年了!我被困在此地这么多年,竟连时间的流逝都已忘记——可是我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又为了什么?!”
“为了救人!”小谭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说的那位皇后娘娘,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她是我的先祖。关于她后来的经历,我之后可以告诉你——但你要救下我的朋友!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那位先祖还在时,母仪天下,最是心善。她若在此地,绝不肯放弃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后来的经历?
这一番话,巨人独独只听进去了这句“后来的经历”。麦坚立阿颓唐的眼中光芒一闪,心中燃烧起些许的希冀。巨人摆了摆手,终于不再阻挠。
狴犴看了看小谭:“上使,跟上我这只‘虱虎兽’。”一面说着,一面就把头一摇,一只小了无数倍的狴犴“嗖”的一下被他甩进山中,冲着小谭咆哮几声,示意跟上。
小谭神形一收,神形只勉强包裹住二人,重新踏足了山中土地,紧紧的跟上。
片刻后,那头“虱虎兽”在一处溪流前停了下来,咆哮连连,显然这便是那所谓的“不老泉”。
小谭面色古怪的看着潺潺的流水,这分明就是喻超白背着自己满大街找水洗脚时寻到的那条小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