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大地,灰土遮天,乌黑军队涌流向北,肃穆,庄严,杀气不显却声势惊人。
纵使敌强我弱,仍旧兵马昂扬,柴荣御驾亲征带来的影响远远超乎意料,这赌上后周国运的一战,似乎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反倒是成了他们不得不拼命的理由。
韦善君脸色没有丝毫疲色,反倒是精神抖擞,虽然是第一次随军远征,但却并不枯燥。
“赵宿卫,世宗让你来保护我,实在是辛苦你了。”
韦善君拒绝了世宗马车的安排,自己骑马,和赵匡胤并肩而走。
“哪里的话,韦道长对于我后周有恩,应当如此。”
赵匡胤是清楚知道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洞渊派道长有种种超凡威能,所以说话也十分客气。
“再者说了,我跟在道长身边,反倒是再安全不过,是我受到保护才是。”
韦善君脸上挂着笑,并没有继续和赵匡胤客套下去,毕竟他也不擅长此道,于是换了话头,随口问道。
“赵宿卫,不知世宗有何安排。”
这句话要是别人问出,赵匡胤不仅不会搭理,说不定还要怀疑,但是从韦善君嘴里冒出来的,那自然没有其他心思。
“我们启程,北汉的军队也随之拔寨南下,双方都有眼线看着,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互相都瞒不过的。”
“按照时间来看,三天之后,先锋部队就会碰到。”
赵匡胤对于韦善君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况且他所说的事情,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两军一旦交战,必定生灵涂炭,高平已然是荒野,百里不见人烟。”韦善君远远眺望,除了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缓慢行进的军队,再无其他风景。
“兵戈相接之后,尸横遍野,山精野神也会闻讯赶来,到时候不仅仅是敌对士兵,到处都是危险。”
有尸体的地方肯定就会有游魂产生,这两者就是山精野神的口粮。
一到夜晚,没有被吃掉的游魂又会秉持着生前的一口怨气,到处作祟。
到时候大部队倒是无所谓,一旦粮草线路被这些山精野神或者游魂有意无意的阻断,那麻烦就大了,要是解决不及时的话,甚至会影响到大局。
可面对一些强大的山精野神,数十个士兵实在难以对抗,但若是放的多了前方又会受到影响。
只有类似于韦善君这种拥有超凡力量的人,或者军伍里以一当十的勐将,才能靠着一己之力对抗这些捣乱的山精野神。
“韦道长明鉴,这确实是陛下一直担忧的问题。”
赵匡胤听罢,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此次出击,后周本就是劣势一方,虽说北汉和契丹也面临相同的问题,但是后周明显要吃亏的多。
而且北汉一路南下,到处都有苦肉佛寺作为中转点,两个佛寺之间的粮草线路,并不需要大量的士兵去维持。
况且苦肉佛僧,也会参与其中。
寻常的山精野神远远看见是苦肉佛的信徒,基本上就不会选择去招惹。
转而把矛头指向了只有洞渊派也没办法全然照看的后周军队来。
“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得到太好的解决办法。”赵匡胤看向了韦善君,眼睛里有着深深的担忧神色。
“要是我们有一支强大的机动部队,能够巡守粮线就好了。”
说起这个,赵匡胤不知为何脑袋里突然想到了张霄和田噩的身影,能拥有常人不可及的伟力,面对山精野神自然不在话下,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那么后周粮草再无后顾之忧。
不过张霄和田噩早已经不知踪迹,只知道他们北上,却没有任何办法能联系到。
而且就算能找想办法找到两人,后者那游侠儿一般的脾气秉性,说不定也不愿意困于军伍之间。
赵匡胤想的倒是没错,张霄要是想跟着后周军队一起的话,早在晋城的时候,只要想办法见到柴荣,就有很大的可能触发关于后周军队的任务。
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不想太多过牵扯到两军之间的正面战场。
“赵宿卫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韦善君像是被提醒了似的,开口说道,“像张少侠,田少侠这般江湖游侠儿,心中有侠气,胸中有正义,若是见后周有需有求,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可这两位来无影去无踪,哪里会郁于此处。”
韦善君微微一笑,“他们是不会,但还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侠士。”
“我们洞渊派游历天下,见过不少奇人异士,有力挑千斤之人,也有屠虎杀熊之辈,有双足日行百里的能人,也有夜中视物如明昼的高人。”
“要是能把这些人聚集起来,且不说能全然保护运粮线路,最起码能保证将损失降到最低。”
听完韦善君的话,赵匡胤眼睛一亮。
对于这些乱世草莽,后周朝堂从来没有正视过。
毕竟大敌当前,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这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就算是本领超群,也不能在战场上泛起什么水花。
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比寻常人见识要广,同时对于局势也更加敏锐。
后周连连战败,又后院起火,他们这层后周子民的身份,往往成了束缚。
所以基本上都远远的避开了战火。
现在去寻,难于上青天。
“赵宿卫见识远超常人,想来定能想到办法把这些人召集起来。”韦善君微微一笑,“届时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听了韦善君的话,赵匡胤沉思良久,任凭马匹驮着他往前行走。
过了许久,才缓缓抬头,朝着韦善君微微行礼,“多谢道长,我这就去跟世宗禀告。”
赵匡胤心里面有了计划。
......
后周军队北上,张霄等人亦在北上。
只不过他们的速度要快的多,从平阴城出来之后,没走多远,荒兽之灵便远远的察觉到了野神的气息。
那是一处荒山,山头并不大,上面的嶙峋枯石缝隙里填满了黄沙,只有些高耸的尖石露在外面。
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座立在荒野之上的小土包。
“没错,我也感受到了,那山精的血气浓的简直令人作呕,这绝对是七星请兵法坛的气息。”
黄仙和荒兽之灵达成共识之后,众人行动的时候便坐在了荒兽之灵的手弯处,故意选了虎爪,毛茸茸的舒服些。
此时开口,语气里面尽是慵懒,似乎丁点舟车劳顿都没有,轻松的像是在看风景。
“你们俩去探探风。”黄仙用那双小眼睛看着骷髅神和纸卫,语气里面尽是威胁,“别想其他的东西,机会只有一次,你们的小命,也只有一条。”
黄仙并不是夸大其词,纵使骷髅神和纸卫再怎么行踪诡异,它也有办法追寻。
两人之前见识过黄仙的手段,现在自然不敢起趁机逃跑的念头,于是点头答应,而后对视一眼,转身朝着山头走去。
张霄等人并没有着急接近,而是慢慢踱步,等着两人传递回消息来。
“这七星请兵法坛,本是请阴兵的法子,只要寻了阴气十足的地方摆坛,就能请动地下的阴兵。”
黄仙侃侃而谈。
“至于能请多少阴兵来,又能控制到什么程度,就要看祭品的质量和施法之人的本事。”
说着,黄仙却皱起了眉头。
“不对啊,此处山丘就算是内里全部中空,也没有多大地方,摆下的祭坛注定大不了。”爪子摸了摸下巴,黄仙看着张霄,语气有些疑惑。
“就算是能唤起地下赵兵游煞,也不过百数,要是其他祭坛规模和这个差不多,九十九个祭坛撑破天不会超过一万。”
“这一万悍不畏死的游煞确实棘手,但这需要九十九个萨满操控,他们哪里做得到心神一致。”
“散乱不成气的话,那威力将会大大减少,别说是苦肉佛了,就算是寻常军队,也能靠着战场上积累的煞气将其消磨殆尽。”
听了黄仙的话,张霄看着远处的山丘,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这坑杀四十万赵军的四人坑有多大?”
宋家两兄弟接话,“自平阴城北上,延绵数十里。”
“九十九座祭坛分布在这数十里的距离,看似个个规模都不大,但联系起来的话也不容小觑。”
“说不定,萨满神打的并不是操控这一万游煞去对付苦肉佛的主意,而是想要惊扰沉眠的四十万游煞,好叫这高平之上,再无除开赵军游煞之外的任何活物存在。”
张霄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黄仙更是目瞪口呆。
“萨满神...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吧?”
要是这四十万游煞从土里面爬了出来,那就不仅仅高平会再无生息,等到高平没有一个能喘气的存在,这些游煞就会不自觉的朝着血肉之力旺盛的地方靠拢。
也就是人类的城池。
届时四十万游煞攻城,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
整个天下,都会被这群游煞逐个击破,而后啃食殆尽。
“四十万游煞一旦出世,首先洞渊派不会坐视不管,其次北汉都城离这里并不远,苦肉佛为了自己的传承,在北汉皇室的要求下,也肯定会想办法解决。”
“而萨满神天高皇帝远,坐看狗咬狗。”
黄仙心里面仍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萨满神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万一洞渊派和苦肉佛都被游煞吞噬,到时候局面控制不住,那他也会受到影响。”
田噩这时候开口,“苦肉佛倒是有可能被游煞咬死。”
“但洞渊派嘛...”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是他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显,洞渊派有着世界观解锁程度100%的叶道远存在,游煞在他面前只能算得上的棘手,却远远谈不上无法解决。
“而且萨满神,可远远比你想的要考虑周全。”
不知道已经存在多久的萨满神,自然是把一切都算在了里面。
他不清楚叶道远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但他知道面对游煞,叶道远绝对有办法扼制其根源。
萨满神最想看到的结果,就是洞渊派出手,把游煞逼到苦肉佛所在的宝刹城外,将其重创甚至杀死。
而后洞渊派再解决掉游煞,他便能捡到这世间最大的便宜。
到时候就算洞渊派不允许他一家独大,那也不妨碍他继续坐守山海关以北,按照以前的老一套行事。
毕竟洞渊派从不会主动到东北来将他消灭。
而下一个苦肉佛,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出现。
洞渊派不会使用香火之力,在这之前,整个天下所有的香火之力在他面前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说不定靠着这些香火之力,他就能熬到叶道远先一步死在他前面。
到时候整个天下,还不是他萨满神一个人说了算。
黄仙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为何要劳神费力修筑九十九座七星请兵法坛了,这也解释了为何法坛已经修筑了大半,但却没有听到过有萨满带着赵军游煞捕捉山精野神的动静。
看来,他们在等同一时间启动,以求达到最大的影响。
骷髅神当时看见的,应该只是第一处的试验罢了。
张霄推测的,的确属实。
骷髅神和纸卫小心翼翼的贴近了荒山,发现只有山腰处一个豁口能够进入。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便隐匿了身形,偷摸的朝里面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
一过山道,别有洞天。
不知道是什么油脂燃烧的火把噼啪作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火把延绵数百米之远,昏暗山洞里的景象,悉数展现在两人面前。
平整的地面上明显有刀凿的痕迹,两旁的碎石料随处可见,一些明显是五大家的山精们面色凝重的四处走动,探查着石桩上绑着的山精的动静。
足足九十九个石桩,上面捆绑了九十九个山精。
石桩下面,有一道约莫两指宽的凹槽,开凿的时候便是按照阵法规划,所有的凹槽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复杂的图桉。
越往中心去,地势越低,图桉也就越复杂。
直到最低点,一根一人合抱的石柱上面,正有一个腰挎金刀的萨满,正不断摇动着手中的驴皮鼓。
石柱之上,一个堪称人间绝色的白衣女子,正面露痛苦之色,紧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