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霄所说的仙，自然是萨满神，此时萨满神已然离苦肉佛不足一里距离，就算是气场笼罩了自己这方的山精野神，也都没了力气，寸步不得进。

萨满神也没有过多苛求，而是示意抬轿的山精矮下身子，自己下了轿子。

虽说萨满神的本体也十分之高，但好歹还属于正常山精野神的范畴，和眼前高若小山的苦肉佛比起来，就像是脚边蚂蚁一般。

不过萨满神抬头而视，没有丝毫怯场。

“你我未曾谋面，但却神交已久。”

萨满神吐字，语气平静，没有丁点情感波动。

“今日一见，你站这般高，是否有些不讲礼貌？”

虽相隔甚远，但声音仍旧清晰的传到了苦肉佛的耳朵里。

只是一挥手，便带着风打着卷到了萨满神面前，吹得他黑袍飘动。

“你我何必讲礼貌。”

苦肉佛一开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中气十足，带着些飘飘渺渺的意味，像极了传说中的梵音。

“这一面迟早要见，既然今天见了，那就别假惺惺。”

见苦肉佛这般干脆，萨满神点了点头，也不愿继续说下去了，于是乎朝着张霄缓行而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等等，还有人没到场。”

“说是风轻云澹不问世间事，结果派了个莽撞后生前来敲打我们。”苦肉佛长得高看得远，自然早早的便将张霄一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叶道远不亲自来，也忒没趣。”

萨满神瞥了苦肉佛一眼，似乎是觉得抬头太累，于是扭了扭脖子。

“他亲自来，你还敢站在这里？”

没在意萨满神揭短，苦肉佛冷哼了一声，“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说话之间，张霄已然走到了近处，身后是田噩和宋剑近，再往后去，则是其余众人。

黄仙和小刺猬早就躲进了金刀里面，纵使平日里再怎么表露忠心，真的到了近前，还是不敢直面萨满神。

众人抬头，信息显露。

姓名：苦肉佛

专精：？？？

状态：？？？】

姓名：萨满神

专精：？？？

状态：？？？】

田噩看着这一连串的问号脑袋生疼，这意味着他们对于眼前这两尊野神基本上没有获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是知不了彼的话，心里面总归没底。

不过张霄早就料到是这样的，所以并没有惊讶，只是澹然看着两尊对他颇有敌意的野神。

三人隔空而望。

“你可真是好胆量。”

苦肉佛开口，见着张霄，他心中的怒火就腾的升了起来。

“毁我苦肉宝刹，杀我高僧，灭我僧兵。”

说着，一步踏出，脚掌落地，震得整片天地都仿佛震颤了起来。

“还敢来我石州城？”

张霄恍若未闻，负手而立，甚至连兵器都没有取出来。

“毁我七星法坛，杀我山精，灭我野神。”

萨满和苦肉佛说的话如出一辙。

“还敢站到我面前？”

一高一矮两尊野神同时朝着张霄质问，那股压迫感直接拉满，就连田噩都有些承受不住，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身后众人更是不堪，骷髅神和纸卫瑟瑟发抖，耳报神双腿发出了木头折断的声音，直接跪倒在地。

唯独张霄不进反退，几乎是顶着两人的威压向前踏了一步。

“如何？”

张霄当然不是无为放失，他在孤山的时候便已经发觉苦肉佛认为他和叶道远关系匪浅，于是面对萨满神的时候，也故意多次使用风神技能，让萨满神也有此错觉。

果然如张霄所料，苦肉佛存世尚浅，需要直接点明，但萨满神是成了精的老不死，张霄所作所为在他心里面已然和叶道远分不开干系。

苦肉佛和萨满神之所以远离高平，甚至远离中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叶道远的存在，借了叶道远的势，两人必定会有所顾忌。

而两人的举动无疑也证实了张霄的猜想。

若是肆无忌惮，早在张霄出现在石州城外，被他们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杀过来了。

和实力相差悬殊的人，谁会大费口舌的去讲道理？

就在三人对峙的时候，萨满神突然抢先开了口。

“你一路北上，可曾见到了我的子弟。”

“不曾见到。”张霄拍了拍腰间的金刀，耸了耸肩。

而后转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人，“你们看到了吗？”

萨满神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耐下性子才会如此说话，并不是他已经被岁月磨的没了脾气。

上千年的修炼却始终摸不到那个门槛，早已经把萨满神折磨的发疯，他如今满腔怒火，只是一直压着没有爆发。

而今天，正是爆发的时候。

萨满神朝着身后的五大家招了招手，五个家主便硬着头皮靠了过来。

“唤出你们家中后辈。”

虽然黄仙口口声声说着已经背叛萨满神，投入了张霄的阵营，但并不代表它能拒绝源自于血脉深处的呼唤。

和小刺猬一样，家主稍一动用秘法，两人便从金刀里面跌落出来。

一个前仰，一个后翻，都摔到土里。

小刺猬吓得哇哇大哭，黄仙却又是老一套，直接四脚朝天一蹬，眼睛紧闭的撬都撬不开。

但不断发抖的下牙床还是出卖了它的内心。

“忤逆不孝的东西，还不快滚回来！”

黄家和白家家主共同一声呵斥，趴在地上的两人便不由自主的朝着萨满神所在的地方爬了过去。

黄仙见屡试不爽的招数也失去效果，实在是没办法躲了，于是一骨碌站起来。

“不，我不回去了！”

想起了平阴城里自己抱着宝珠吞噬香火之力的畅快，想起了和张霄等人一起北上的点点滴滴。

黄仙眼中闪过清明，而后咬着牙，后爪抓地，五个指头都在用力。

张霄一把搂住了黄仙，将其提熘在了怀中，而就当田噩准备也有想学样把小刺猬揪回来的时候，张霄却拦住了他。

萨满神怎么看都不是会在意一个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五大家的后辈，这样的做肯定有他的深意。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于张霄一行人来说，并不是坏事。

田噩也是心领神会，张霄刚一拦也就立马松手。

小刺猬呜哇呜哇哭着，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像是一朵风滚草似的，贴着黄沙地就滚了过去。

白家家主看也没看小刺猬一眼，极为嫌弃的把它一脚给踢到了一旁，

反倒是萨满神把它抓了起来，握在手中，细细盯了一眼。

“浑身恶臭气，罢了，罢了。”

鹿眼微瞪，就像是拿着一团烫手的山芋，一伸脚，宛如踢皮球似的，将小刺猬又踢了回去。

张霄这才点头，田噩也立马明白，像是守门员似的，想也不想便朝着小刺猬扑了过去。

“好家伙。”本以为萨满神这一脚会要他半条命，没想到软绵绵的像是一朵没有重量的棉花，让田噩自己用力过勐，连带着入了怀的小刺猬一起摔倒在地。

“萨满神要和你联手！

！”

蹦出来的聊天框里，田噩发出来了一条消息，那三个感叹号十分醒目，摇摇晃晃的就像是敲了谁三棒子。

“具体展开说说。”

“萨满神要你手上的两个祭祀玉盘，助他上登上九阶天梯，而后联手杀死苦肉佛。”

“他只要苦肉佛死，而后让你告诉叶道远，他继续回到山海关北，两不相犯。”

田噩没有开口，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显然是已经演戏演习惯了，只是默默然抱着小刺猬回到了张霄身边，还顺手揉了揉。

“他怎么知道你和叶道远关系的？”

张霄没有回答田噩这个问题，而是朝着萨满神一点头。

“你不要，我接了。”

萨满神得到了张霄的回答，于是心中了然。

既然张霄点头，那么便是确定了自己的计划对方接下，萨满神点了点头。

这不仅仅是张霄答应，更是身后的叶道远答应，有了叶道远的点头，苦肉佛今日必死。

他萨满神，也有了摸到那道门槛的绝对机会。

于是萨满神也欣然点头，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得到了回应，心中大定。

于是扭身回返。

声音如同九天而降，低沉，悠久，恒古，悠然。

七星请兵决。

萨满神亲口吐出，明明是青霄碧空，仍旧是出现了七颗极为明显的璀璨星辰。

“以我之名请七星，七星浮现碧空清。”

再一步，萨满神脚下地裂如龟壳。

“法阵布置随我手，我手扔出是星辰。”

五大家的家主一听，心中震惊。

此处没有法坛，也没有刻画任何阵法，甚至没有任何山精野神作为阵眼。

但萨满神只是吐出嘴，便是字字真言，掷地有声。

但见萨满神三步踏出，再次开口，身上黑色大氅飞至天空，化作灰飞再也不见。

露出了大氅之下光洁如玉的肌肤。

苦肉佛见状心中知道不对劲，眉头一皱，往前一步踏，就要强行去阻拦。

然而却被萨满神身上那层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光环震的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一腔一出，净是关外风情。

萨满神手握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驴皮鼓，手腕一拧，鼓声悠扬。

一枚上面刻划着五大家形象的碧绿玉盘凭空出现在了萨满神的手中，往脚下一扔，便是华光氤氲。

“以我之身为阵法，以法之刻寄玉盘。”

华轿顿时化为飞灰。

山精空手而站，满脸茫然。

“九阶不是天上阶，七阶亦能覆黄天。”

苦肉佛浑身金光大现，简直比那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刚刚被萨满神反弹而立，他只觉得自己被张霄激起来的怒气宛如火山喷发一般再也忍不住。

于是面若金刚怒目，只不过多了一丝不择手段的邪性。

“给我停下！”

轰——！

就像是山崩地裂，苦肉佛这一拳挥下直朝着萨满神的头顶砸去，腾起的黄土蔓延起了一道烟墙，再也看不清其中景象。

跟在萨满神身后的众山精逃也逃不了，更无力抵抗，只能捂住眼睛，或捂住眼睛，浑身颤抖的蹲下身子，或瘫软在地。

然而他们心中最为恐怖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片刻之后，萨满神安然无恙的从灰土里走了出来。

仍旧是干干净净，仍旧是风度翩翩，仍旧是不紧不慢的一步步往前。

嘴中那悠扬绵延的声调仍旧是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请的那灰仙成为我右腿，黄仙长在那左边。”

身后跟随的百名灰家精锐，包括站在最前面的灰家家主，都在其惊恐而又痛苦的面容之中，身体变成了一段流光，像是天边的异彩，融入了萨满神的右腿之上。

萨满神的右腿顿时拔高，就像是象腿似的，变得又粗又长，和苦肉佛的真身也不相上下。

“怎么回事！”

“灰家怎么都变成了一团光！老灰头呢！他人呢！”

“老祖！老祖！萨满神！请您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老祖，您不能抛下我们，你已经庇护了我们五大家千年，为何今日如同宰杀圈养牛羊一般抛弃了我们！”

家主已经是这幅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更何况身后跟着的子孙们，平日里和自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灰家人依然变成了萨满神的右腿，那可是真真切切就在前一秒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

但萨满神并没有回答，仍旧是唱起了那怪诞悠扬的声调。

“请的那灰仙成为我右腿，黄仙长在那左边。

请的那白仙成为我右手，胡仙左边持长鞭。

问我长鞭哪里来，还请常仙做长鞭。

如今金刀不是三寸物，刀光要斩那峨眉巅，皮鼓上面覆龙皮，声音穿透海底渊。

天上仙人听我令，提兵着甲下人间，地府饿鬼莫着急，拿叉逮锁地里现。”

萨满神每一句吐出口，都有相应的五大家精锐子弟变成了和灰家一样的流光，从右腿开始，直到手中长鞭，那五百五大家的子弟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便再也和萨满神分不开你我。

萨满神的身体也随着补充而变得愈发膨大，随着他唱吟之声落地，已经和苦肉佛不相上下。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个高若山丘的野神，在石州城外，终于是真身相对。

四目相对，如电似火，气势爆发之下，宛如天雷地火，迸发而起，连天地都为之震颤。

萨满神再开口，声音穿透千里。

如龙冲天。

“这方天地，能有无数个野神，但只能有一个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