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厂门口,杨村来的队伍在门外排出了长队,整整二十辆大车沿着大路依次排开,引得来往百姓不由得多看几眼。
每一辆大车都配有一头大牲口,有的是挽马,有的是牛,甚至还有两辆是用驴来拉车。
另外还有二名车夫跟着,他们即负责赶车,也负责装卸。
因为这里到杨村的路上都是大平原,平素也没听说过有盗匪出没什么的,所以杨村也没有派出护卫跟随。
不过就这些人场面依然不小了,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的吃瓜群众很快便聚集了过来,其中有不少都是放假在家的砖厂工人。
他们可是非常清楚,这砖厂已经停工三日,今天绝对不可能按期交货。
“老李头,你在砖厂上了一个月的工,今天这事你怎么看。”同村的乡党都蹲在田埂上看戏,这时有人突然围着一位村名开始起哄。
“还能怎么看,当然是杨村这帮蠢蛋蛋空着手原路返回罢了。”
看见大伙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老李头也不忸怩作态,大大方方的就站了起来,顺手把几根没系好的头发捋了一下。
“那天宣布放假的时候,我顺道瞅了一眼,厂里面剩下的砖最多能装三车。”老李头颇为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知道的秘密。
“为啥这么缺砖?前一阵我看你们在砖厂里没日没夜的干,我隔壁的老王把腰都累断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听说他的工钱还是他媳妇去厂里取得哩。”另一个村民疑惑的问道。
“那几日厂长跟疯了似的,每天任务量翻了两番,那天卖猪的的路过村口,我顺便借他的大称把自己也称了下,你们猜怎么着,我比洪武六年的时候轻了快十斤了。”
老李头瞅准了一个相对高一点的石头,装作随意的走了上去,风光无比的对着台下的‘观众’说道,还撩起衣服露出了八块腹肌。
“看见没,洪武六年的时候咱好不容易把这肚子吃了个混圆,现在你看,又给累成了八块。”
老李头尽情挥洒自我,惹得其他人一阵哄笑。
“这回我可以作证,老李那天被人像猪一样捆着,他媳妇气得抄起人家杀猪的刀就冲了过去,把老李吓得裤子都跑掉了。”
一位观众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乡亲的纷纷放肆的大笑了起来,而老李在那憨厚的笑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几日产量确实高,没日没夜的烧砖,砖窑都烧塌了几座,可是耐不住出货量也大啊。就我看见的,每天至少三十大车的砖被运走。”
等到大家的笑声稍微停歇的时候,老李头重新单手叉腰,伸出另一个手掌对着大伙说道。
虽然他只有五根指头,但气氛烘托到这了,没人会在这点上专门杠一下。
“怎么这么多?那么多砖得修多少新房。”一名村民一脸惊讶的看着老李头。
“看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本班长告诉你,那里面不但有要送到杨村的货,甚至还有那里要的货。”老李头贱兮兮地做了一个懂得懂得的表情,同时手朝着北边指了过去。
众人不解的看着他,都皱起眉头寻思‘那里’到底是哪里。
“行了,你可别装了,不就是咸宁县衙也订了100车的砖嘛,这点破事厂里谁不知道,你个放羊的老倌吃了几天食堂饭还愣装起厂领导来了。知道的是你小子当了个狗屁班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当了厂长嘞。”
另一位同样在砖厂上工的工友直接打破了老李头营造的神秘氛围,顺便毫不客气的揭了他的短。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老李头也是个敞亮人,没有和这个人计较,也跟着众人一起乐了起来,仿佛这事和他无关一样。
“所以说今天杨村的这帮家伙是白来了?”笑声停歇的间隙,一名年轻的村民问道。
“那可不是白来,厂里现在连个厂长都没有,我看他们能不能进的了大门都两说。”方才揭老李头短的村民不无嘲笑的说道。
“但我那天陪媳妇回孟村的时候,可听他们村里秀才说了。当时罗厂长跟杨村签了一个什么合同,写了好几页纸呢。
里面说要是哪一边要是不按合同规定办事,那就叫什么违约了,要给另外一边赔不少钱哩。”一位消息灵通的村民站起身说道。
“啥狗屁合同,杨村这些年是厉害,还出了位按察使大人,若是一般人可得小心翼翼的伺候他们。
但这回他们可是跟秦王叫上板了,那可是藩王,有节制布政使的权力,更别说他一个臬台了。”
刚经历过改朝换代还没几年,乡野的言论环境还是很宽松的,再加上不少从前朝退下来的官员和参与过元末战争的老兵回到了村里,这就使得普通百姓多了一些了解朝堂的运作模式的渠道。
“就是,这可是秦王的买卖,就是当着你面毁了约你又能怎么样。”另一个稍微瘦小的汉子附和道。
“不至于吧,白纸黑字写的东西,听说还有秦王的大印,这也能不作数?”立马有村民提出了质疑。
“拉倒吧,知道什么是藩王不,那可是陛下的亲儿子。漫说是拖欠你几块破砖,就是把你家都拆了你又能怎样?”
家天下的年代,皇权至高无上这点是普通百姓难以逃脱的禁锢。
“我说句公道话,从这次提前结清咱们工钱,工厂休假还白给咱们发钱这点来看,秦王殿下可不是鱼肉乡里那种昏庸的家伙。”一位在砖厂打过工的工友说道。
“就是,秦王殿下给咱们开的工钱可是一个月二两银子,要知道县学那帮饱读诗书的廪生,一年的廪食也不过十二两左右,我先前给人做长工的时候,一年也不过六两银子。”
砖厂的工资水平是朱樉亲自干预的结果,他和朱竹算过,如今一个有地十五亩左右的自耕农,每年收成大概二十到三十石。
明初的西安府的稻谷价格大概在四钱银子一石,十五亩收入也不过就是十两银子左右。
所以在不少人心里,秦王朱樉就是大善人,比杨乾高好几倍那种大善人。
“但你们想过没有,先前逼你们累死累活在砖厂加班的罗火盛,他的压力还不是来自于这位秦王殿下。”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树荫处传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