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秦王一声令下,朱梅立即将这个孩子抱进了布行屋里,在距离火炉不远的地方支了一张不大的桌子。然后顺手从一旁取过几匹没卖出去的新布铺在桌子上,很快便组成了一个温暖且软和的简易小床。
紧接着在朱樉的指示下,小孩身上原本又脏又破的厚重衣物被脱了下来,小柳这时也赶忙从后院里抱过来自己的两床干净整洁的厚棉被,将这个发高烧的婴儿重新包了个严严实实。
“小柳你去热碗米粥,小乐子你赶紧去骡马市打点羊奶回来,在寒风里折腾了这么半天,这个孩子怕早就饿了。”这时邓如月也走了过来,面色急切的看着面前的婴孩。
原本朱樉还以为,经历了如此一番闹腾,这位未来的秦王妃至少会心神不宁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看来他显然是低估这位将军府出身大小姐的魄力,此刻的邓如月仿佛早已把方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都放置了脑后,现在全心全意的关注着这个小小的孩子。
“不用裹得这么紧,这孩子现在温度太高,得先适当的降一降体温。福伯,去取点酒来。”朱樉也不抬头,手摸着婴孩的后背跟邓福说道。
不过他这跟这邓如月顺口说的一句“福伯”,反倒让刚受了挫的邓福顿时又起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的跪倒在了地上。
“小的不过一个仆役,万当不得殿下如此称呼。”邓福此刻心里的不安,也就比之前被人用绳子缚住时能清上那么一点点。
那一次他的不安是因为担心自己小姐的安危,怕自己辜负了卫国公的期望;而如今他的不安完全出自于眼前这个没点下数的王爷,如此称呼若让叫有心人听了去,漫说自己被受到什么样的不可想象的遭遇,甚至有可能直接牵连到卫国公。
“放心吧,一个称呼而已,在西安府这一亩三分地,没有人可以不经本王同意来找福伯你的麻烦。实话告诉你,本王今天之所以要如此大张旗鼓的领兵进城,就是为了让这西安府地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这片土地的秦王。”
朱樉此刻终于抬起了头来,用着无比认真的眼神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邓福。他方才的一番话倒真的是一点也不掺假,他此番声势浩大的进城,虽然名义上是打着捉拿刺王杀驾的幕后元凶,但实际上他倾王府之兵突袭西安府,为的就是在这片土地上打响秦王的大旗。
当初就藩的时候,他原本就只想慢慢攀科技,闷声发大财。可是没想到自己规划的基础设施建设全工程开展了还不到百分之一,就已然和当地的各路地头蛇碰撞在了一起。
既然本地的帮派不给他秦王这个面子,朱樉决定也不再偷偷发展了,既然要斗,那大家从此就真刀真枪的斗个痛快。面对埋藏在各个阴暗角落里不可胜数的敌人们,朱樉率先亮出了自己的第一张底牌。
而邓福听到这话以后恭敬的又一次叩首,然后起身就往第二进的厨房跑去,不多时,他就捧着一个酒坛子奔了出来。
朱樉打开接过酒坛稍一用力,那个缠着红布的泥封便被拽到了一旁,紧接着白酒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蒸馏酒的技术在前元时就已经初步成型了,相较于已经传承前年用主粮发酵而成的黄酒,这种可以把糟糠麸皮以及高粱发酵出来的奇怪玩意蒸馏提纯的技术一下子就推广了开来。
毕竟在一个吃不饱饭的年代,用主粮酿酒实在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事情,能够充分的利用粮食边角料以及高粱这种不太挑土地的作物酿酒,着实是一件划算的多的事情。
朱樉拿着一块绸布用白酒浸湿,然后在孩子的额头、腋下以及膝盖背面仔细的擦拭了一番。
“殿下,这风寒发烧素来都是要包裹严整,以防外邪趁虚而入,如今您贸然用酒水擦拭,似与往日里医师的叮嘱不太一样。”看见朱樉不停地用冰凉的酒水擦拭小孩,这种新奇的方式让周围所有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就连素来认为自家王爷无所不能的朱梅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了质疑。
“不要着急。”朱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继续自己的动作,如此往复了两三次,孩子体表的温度终于稍稍下降了一下。
不多时,在众人脸上表情越来越疑惑的时候,终于,原本一声不吭的小家伙突然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啼哭,这哭声显示让在场所有人内心一惊,不过很快大多数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能哭,就代表着这个孩子的生命力暂时还是相对旺盛的。
而这时,被困成粽子的女子此刻也变得紧张起来,原本被扔在布行一角的她,此刻又开始了不停的挣扎。不过和之前一心求死的挣扎的不同,这一次她的目光完全聚焦在了嘤嘤啼哭的孩子身上。
“放开她吧,让她过来看看她的孩子。”朱樉下达了命令。
“殿下,此女凶悍……”罗水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朱樉的一个手势给打断了。
“一个想看孩子的母亲,能有什么恶意。”朱樉淡淡的说道。
秦王既然已经发了话,罗水生虽然还是心有顾虑,但最终还是利落的一刀挥下,准确的劈开了缠在女子身上绳子的几个关键节点。
随后女子稍一挣扎,便将身上的麻绳完全挣脱开来,随后她一边哭泣,一边一步不停的朝着孩子奔了过来。
“我的儿啊。”女子原本想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拢入怀中,但一旁的朱梅伸手便拦住了她,并给了一个劝诫的眼神。
而看见自己的孩子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机,女子原本几近疯魔的意识也终于清醒了过来,她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抱孩子的好时候,让孩子静静的躺在火炉旁休息,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想明白这些后,女子不舍的抚摸了一把儿子的面庞,随后退后三步,无比郑重的对着秦王的方向跪了下去。
“民妇代我儿谢过殿下救命之恩,民妇这就把良友布庄雇佣我们诬陷曹记布行的所有事都坦白出来。”
说着,女子重重的对着布行的青砖地面磕了三个响头,再次抬起头时,脑门上赫然已经渗出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