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万氏声泪俱下的表现,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不似作假,毕竟这年月大家伙的娱乐活动相对简单,一个普通百姓骤然之间就是想演,也很难演的这般真挚。
“王嫂,我就说嘛,这个妇人如此做肯定是有她苦衷的。”
“也是个苦命人啊,就照着她刚才的说法,如果当时换做是我,恐怕也免不了糟了贼人的道。”王嫂和身边的一个小哥都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感慨,面色也由之前的愤怒逐渐转变成了惋惜的样子。
“祝万氏,那你是和何时与那王兆贼子相见,相见后你们又是如何计划此事的。”
在众人嘈杂的吵闹声中,李高义再次审问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此刻站在朱樉身旁的他虽然官服上还染着不少泥土,面色看上去也有一些狼狈,可多年养成的府尹大人的气度,让他的身影自带一份官威。
“两日前的中午,那王兆推着板车来到我家门口。不过当时是白天,我一人在家,因为不想被邻居说了闲话,于是我就借口没准备好,让他晚上再来。”祝万氏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点点滴滴,面色也逐渐痛苦起来。
“晚上相见?那你家里人晚上是都不回来了吗?”也不管身旁的知府大人是否乐意,罗水生当即就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而果然,他的话刚一开口,身旁的李高义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我我家里,已经……”提到家人,祝万氏的泪水再次止不住涌了出来,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就连说话也变得不太利索了。
眼见场面又陷入了停滞,罗水生当即就想厉声阻止眼前这哭哭啼啼的场面,不过这一次不等他开口,在不远出的人群里却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她家的公婆在洪武三年的时候被前元的乱兵给打死了,她男人失踪了快大半年了,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
说话的是祝村那位卖茶叶的货郎,他的言语中有些惋惜、同时也有些恼恨。
“当年闹乱兵的时候,她们家还有个不到半岁的小丫头。那贼人看见了便给绑去索要赎金,她们夫妻当年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去赎人,结果把钱送过去的时候去发现孩子早被活活饿死了。”
货郎的话说到这,他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唏嘘了起来,作为当年那场浩劫的见证者,那也是他的一份痛苦记忆。
不过此刻表情变得难受的可并不止货郎一个,兵过如篦这句话对于西安府的百姓来说并不只是一个词语那么简单,而是一场真真实实在自己身边发生过的一场噩梦般的劫难。
南大街的氛围因为这一番话再次陷入了痛苦的沉寂中,无数男女老少都在偷偷的抹着泪,当然也不乏一些苦难更深的人开始了嚎啕大哭。
此刻的风雪也越来越大了,雪花和泪花交织在一起,让众人的内心中的那一团火也逐渐熄灭了下来,不少人甚至已经忘却了自己来到这里围观的初衷。
最终,还是李高义那官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眼前这悲凄一片的场面。
“公堂之上,擅自插话,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李高义不耐烦的说道。
虽然刚才他也全神贯注的听完了货郎的话,但此刻为了镇住哭声一片的场面,他还是下了这么一道让人不解的命令。
不过他的话一出却使场面更加尴尬了起来,因为他是一个人被放进来的,此刻他的衙役们还被挡在南大街的北口,他的身旁只有自己无权指挥的众多王府侍卫。
看到诸位百姓还有罗水生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素来镇定的李高义此刻也不由得嘴角抽动了一番,做知府这么久以来,这是他最为难堪的时刻。
“来人,将那货郎先行扣下,事后交于西安府衙处置。”虽然对李高义的表现十分不满,但眼看自己的老朋友陷入如此窘境,朱樉终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随即,在货郎不可思议的解释声中,在所有百姓惊诧的目光注视下,这个可怜的货郎被装入了杨友元身边另外一辆囚车。
而李高义见状也转过身来对着朱樉行了一礼,这一礼既有下级对上级的恭维,也有私人情面上的感谢。
“你丈夫因何离家,又是何时开始练习不上的。”稍微稳了稳神志,李高义再次问道。
“我丈夫乃是今年二月跟着他舅舅去的河东,五月的时候民妇还收到过他的来信,当时只说是河东有悍匪出没,他们一行人停在解州盐湖附近一处镇子不敢出去,这之后便再也没了音讯。”
听到这里,李高义和朱樉的眉头同时都皱了起来,解州闹盐匪这事他们都是清楚的,单就祝万氏的描述来说,她丈夫一行恐怕早已成了刀下鬼。
“那你可知那杨班头为何会选上你来行办此事?”这一次不是李高义的声音,而是秦王殿下亲自开口了。
“因为、因为……,当初家里为了给孩子治病,借了他手下人的钱,后来为了偿还这笔债务,我丈夫才咬牙离家去河东找个钱多的营生。”祝万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这些情况全数说了出来。
“那一晚二更十分,王兆便再次拖着板车来到我家,这一次那个老者已经躺在了板车上。”方才的坦白一下子点燃了祝万氏的勇气,她决定一下子要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我看那老者已经快不行了,便热了点水米给他喂下。那王兆却说不要浪费粮食,这老者的命早就被他亲儿子给换了银子。”祝万氏此刻的语气中也多了一份愤怒。
“随后那王兆便拿出几张纸递给了我,让我全部背下来,可我并不识的几个字,于是他便按照上面写的一句句念给了我听。
原本他还让我说一些陷害商家的谎话,不过我实在拗不过自己的心,那几句始终没法说出口。最后无奈之下,他就让我装作十分伤心的样子,时不时的哭上一阵就行。”
祝万氏回忆起这些,眼神中充满了懊悔。而当她的声音传递到在场所有人耳朵里的时候,原本还在伤心的百姓们,一时间不禁再次愤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