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确实很糟糕,没有消毒剂,没有抗生素,没有特效药,更不可能有后世各种神通广大的设备仪器。
船上的条件更加恶劣,除了少量据老黄说是上好金疮药的不明粉末,剩下的就是几包治拉肚子的药。
郑庆心中大致盘算了一下,凑到老黄身边道:“黄伯,我前段日子读了本医书,不如让我试试?”
老黄一脸难以置信,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二郎,你啥时候认字了?”
尴尬,郑庆没料到自己的人设竟是如此不学无术。
大哥好歹也是一方黑恶势力的扛把子,怎么会如此忽视未成年人的教育问题?
这太不称职了。
不等郑庆回话,老黄就摇着污秽不堪的双手表示拒绝:“人命关天,俺可不能和你疯。”
郑庆只得苦苦央求:“我真懂医术,不信黄伯你考考我?”
老黄干过仵作,自然是识得一些字的,当即掏出一个小本子,随便翻了一页指着上面道:“二郎你真识字就读来听听。”
好书!郑庆越读眼睛越亮,不由翻过封面瞟了一眼。
谁说猥琐老头不能心怀春天?
老黄臊红了脸,一把夺过小黄书塞回衣服里:“二郎当真看过医书?”
郑庆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确实看过,不过仍须黄伯和诸位在旁协助。”
在给伤员们进行紧急止血包扎之后,郑庆干的第一件事是把伤员转移走,这种密不透风又肮脏不堪的场所简直是细菌滋生的温床。
新的医务室在艉楼最顶层的一个大房间,平常是小头目们的宿舍,也是为数不多有舷窗的房间。
郑庆让人把里面的垃圾都清理干净,又拿烧开的海水把地面和墙面都擦拭了好几遍,打开舷窗通了良久风,才让人把伤员接过来。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外伤死亡最大的原因不是流血过多,而是伤口感染。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伤员感染的几率。
至于破伤风什么的,郑庆觉得完全不用考虑,没有疫苗和特效药的情况下,把华佗孙思邈和李时珍一起请来也没办法。
船上的淡水有限,而且出海了许多天,水质已经浑浊不清。郑庆只能让人用麻布过滤海水烧开,再加入少量食盐,把所有用作绷带的麻布先在开水里煮一遍之后,拿到甲板上风干。
又规定所有人接触伤口前必须先洗手,处理伤口必须用盐水清洗之后才能上药包扎,哪怕之前已经包扎了的,也要重新清理伤口。
海贼们对郑庆的这一番折腾十分费解,老黄撵在他屁股后面问道:“二郎,为何要如此麻烦?”
细菌、病毒、微生物,这都是几个世纪后才有的概念,在没有显微镜的情况下,郑庆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让他理解,特别是这货连一点行医的底子都没有。
想了半天,他才理清了思路:“这是防止外邪入体。”
“烧开水就能祛除外邪?”老黄觉得不可思议。
郑庆很满意这个蒙古大夫的求知欲,耐心向他解释道:“简单来说,外邪就是一种人眼看不到的小虫子,越是肮脏的地方这种小虫子就越多。”
“一旦外邪进入伤口,就会导致伤口红肿甚至化脓,伤员也会随之出现发热的症状。”
“开水能烫死绝大多数的外邪,盐水也能杀死一些外邪。但是以我们的条件,想要完全消灭是不可能的。你只要记得尽可能的减少外邪就行了,越干净越讲究,治愈的可能性就越高。”
外邪这个概念,在中医里早就有了,但可惜的是直到现代医学传入中国之前,也没人搞清楚外邪究竟是个啥。
老黄多半也听过这个说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俺晓得咧,就按二郎交代的办!”
重伤员才是最让郑庆头疼的,船上缝衣服的针比牙签都粗,也没有什么鱼肠线。
鱼肠子倒是不少,但众人试了半天,也没谁能把灶台烤干上的鱼肠子搓成线,郑庆这才想起来后世所谓的鱼肠线是用羊或牛的肠子制成的。
无奈只能拆了郑广房间里的真丝被套将就一下,蚕丝也是很好的伤口缝合线,比船上缝衣服的麻线强太多了——老黄找来的麻线不光毛毛糙糙,粗得甚至能赶上后世的毛线。
拿着在开水里消毒过的镊子、剪刀和针线,郑庆准备开始他的第一次外科手术操作。
比划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压根做不到。
眼前血肉模糊的伤口太过狰狞,看得郑庆头皮发麻,手也不自觉的颤抖。
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这种场景还是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旁边围观的老黄看到他一直没动静,好奇地问道:“二郎这是在干啥咧?”
“这伤口得缝上,但是我下不去手……”郑庆强忍着不适回答。
老黄吓了一跳:“这又不是衣服被子,大活人也能缝?”
“这么大的开放性伤口,只有缝在一起两边的皮肉才能长回去啊。”
刚才听郑庆讲解外邪,老黄就觉得郑庆是有两把刷子的,对他的话不由信服了几分,点点头道:“二郎下不去手,让俺试试吧。”
在郑庆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老黄憨憨一笑,露出了一口大黄牙:“俺原来当仵作,碎成十八块都能缝一起,手艺那是没说滴。”
咋把这茬给忘了,老黄多少干过些和人着边的事儿的,虽然不是活人……
拍了一下脑门,郑庆给老黄大致说了注意事项,老头就在伤员杀猪般的叫声中埋头干起活来。
别说,老黄确实技术不错,郑庆教给他的开放缝合法和八字缝合法在他手下就像大姑娘绣花一样富有美感。
处理完所有伤员,已经深夜时分。船舱里的众人都累得像刚打满了加时赛的日本队,连伤员都没多少嚎叫的精力了。
郑庆拍了拍缩在在墙角吐舌头的老黄,诚心实意地夸赞道:“黄伯,下一个外科圣手非你莫属。”
老黄值得起这句夸奖,至少在伤口缝合上,他表现得极具天赋,下针稳如老狗,又极富耐心,甚至会给每一个线头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俺还是心里没底,这样真能救活人?”老黄虽然觉得郑庆教他的这一套有些道理,但他还不敢相信能有多大作用。
郑庆只能又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护理的要点:“每日要按时换药、换绷带,一定要注意卫生,千万不能用手触碰伤口,也不能见水,尽量保持伤口干燥……”
却没想话还没说完,外面的甲板上突然乱做一团,到处都有水手的呼喊声传来。
郑庆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带着心里浓浓的不安冲出了舱门,一群人就扛着一个大汉匆匆跑了过来。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身上鲜红的甲胄,正是他的大哥郑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