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庆看来,雷老虎带着蒲存智逃离石灰窑之后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潜伏在岛上,要么就是驾船顺着基隆河一路入海。
所有人都认为两人不可能藏在岛上苟着。
现在的台湾岛可不适合玩荒野求生。
四月草长莺飞,已经到了山林间野兽交配的季节,丛林里危机四伏,更何况还有神出鬼没的野人。
至于潜回蛟龙寨,没人觉得雷老虎有这么大的胆子,那纯属是自投罗网。
从雷老虎两人偷了大量食物这点,郑庆基本可以判断雷老虎两人已经乘着石灰窑的小船直接逃到了海上。
那种小船郑庆见过,是为了在内河运送人货建造的平底快船,在近海开开勉强还有可能,但想靠它横渡波涛汹涌的台湾海峡就多少有点痴人说梦了。
且不说这种小船能不能抗得过风浪,海峡汹涌而过的黑潮也会推着它一直朝北航去。
除非雷老虎他们是天命之子,能从召唤天上星星的那种。
如果是那样,大家也不用想什么办法了,赶紧卷铺盖逃路才是正理。
郑庆命人把他绘制的台湾地图和东亚地图都摊在了桌子上。
一群人商量之后,在图上出了雷老虎可能的三条逃跑航线。
最有可能一条是沿着流求西海岸朝南,渡海抵达澎湖,再试图换船横渡海峡到泉州。
其次便是顺着黑潮随波逐流,如果雷老虎他们选择这个方向,或许能抵达两浙路或者淮南东路,甚至被洋流一路送到高丽、日本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后一条则是郑庆提出来的,沿着流求北岸一路向东航行,再沿大陆架上的琉球群岛向北抵达日本。
相比前两条航线,这条17世纪荷兰人对日贸易的主要路线海况最好,风险最小,还能在沿途岛屿获得补给。
不过只要雷老虎他们走的不是第一条航线,且他运气好,小木船没在大风大浪里分崩离析,雷老虎两人靠岸再一路顺利的抵达福建路,最少也要到两三个月之后了。
有这么长的准备时间,郑庆相信到时候自己这边至少能有一战之力。
蛟龙寨很快做出了应对。
郑广命郑三率两艘带桨的小型鸟船日夜兼程前往澎湖,赶在雷老虎抵达前封锁由此渡海的航线。
至于另外两条雷老虎可能选择的航线,大家都觉得没必要理会,茫茫大海之上找到一叶扁舟的几率,比天上掉金子大不了多少。
林七和萧恩组织人手对蛟龙寨进行彻底排查,确保叛徒没有隐藏在寨子里。
苏四狗则督促人尽快将货物装船,他们需要赶在蒲家有所反应之前抵达福建进行销赃,同时购来寨子里需要的大量物资,特别是郑庆点名要的硝石等物。
众人纷纷离去,郑庆却依旧皱着眉头,盯着海图发呆。
他其实有话没跟大家说。
《宋史》记载,淳熙年间,有一群毗舍邪人靠着竹筏就渡过了海峡,跑到泉州水澳、围头一带抢劫。
虽然不知道这群野人是如何做到的,但相比竹筏,雷老虎他们的船肯定要靠谱得多。
郑庆是在赌。
赌雷老虎上辈子没拯救过世界,不可能有毗舍邪人靠着竹筏横渡黑水沟的气运。
也赌这货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真的玩命一搏。
郑广走到郑庆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多少有点后悔,如果当初听了郑庆的话,就不会让大家都承受这么大的风险了。
见到郑庆忧心忡忡,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庆最近的表现愈发让郑广觉得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无论思考还是做事的方式,都胜出他这个当哥的许多。
曾经那些忽悠人的豪言壮语就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郑庆回过头,刚好对上郑广透着歉疚的眼神,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郑广此刻的脆弱。
重重打了大哥肩膀一拳,郑庆笑着给他打气道:“兄长不用安慰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就算蒲家真的杀来了,我们也未必打不赢,我还有好多秘密武器没亮出来呢。”
如果有两个月的准备时间,郑庆自信靠着黑科技,在自己的地盘上是能和蒲家掰掰手腕的。
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丢了蛟龙寨,流求这么大,好地方多了去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跑到那霸、吕宋或者澳洲,那些去处都是不错的根据地。
蒲家再一手遮天,也不可能把太平洋全都翻一遍。
郑广本就是心胸豁达的人,看着郑庆一脸轻松的表情,也哈哈大笑起来。
他只是担心身边人的安危,对蒲家他从未害怕过,大不了,干他娘的!
…………
郑庆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雷老虎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算得死死的。
烈日之下,雷老虎正一丝不挂躺在船上享受日光浴,嘴里却一个劲的叹气。
自打在陵水发现船队跟踪的大食商船上有蒲家的印记,他就一直暗地里做准备。
甚至连林七的受伤都是他有意为之。
他那时早就发现了藏在暗处的水手,却没有出声提醒,眼睁睁看着林七挨了一刀。
原本的计划是想方设法挑起郑广团伙的内讧,然后趁机带着造反的海贼一起救出蒲存智,夺船投奔蒲家。
却不料完全低估了郑广和几个当家的在海贼之中的影响力。
雷老虎喝了口酒,又把熊大熊二一伙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哪怕郑广扣着他们银子不发,一帮怂货也没敢真的闹事,反而被郑庆那个黄口小儿几句话就压了下去。
这就让他随时都有被揪出来的风险。
直到熊二扬言要用桅杆捅自己,他才真的害怕了,不得不连夜兵行险着。
人手,没骗到。
海船,没抢到。
就连明明是自己的那份银子都没分到。
孤身一人带着蒲存智这个小白脸到蒲家,能捞到多少好处,雷老虎心里没底。
正在掌舵的蒲存智无法理会雷老虎复杂的心情,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疑惑道:“雷兄,福建路在西边,为何我们一直向东开?”
他也在船队当过纲首,懂一些基本的航海知识,能肯定这条航线不是往泉州方向。
南辕北辙。
以前在故乡遇到过一位希腊学者,那人曾信誓旦旦的说世界是个大球,如果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就能回到原点。
难道那个疯子说的是真的?
(PS.身体很不舒服,明天还要早起去趟医院,只码出来一章,还有一章下午补上,诸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