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
窗口边响起叩击的声音,卡尔文顺势望去
范德摘下了皮毡帽,露出满头糟乱的显眼红发,朝他轻轻提醒道:“我的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是个酒鬼,脾气本来就不太好,加上最近出现一些怪事,要是他有什么冒犯的举动,或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你们都是值得尊重的好人!”
尽管范德看起来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但卡尔文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出于生活环境影响,而非自身性格所致。
他的脾气十分温和,考虑事情周到,不忘提醒自己,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如果放到一个更好的环境中去,范德肯定会比赫斯曼家族那些混吃等死的少爷们体面得多。
不多时,远方草地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马蹄声。
棕色大马健壮有力,驮着一个身高保守超过一米九的壮汉。
利落的红色短发,浓密的红色络腮胡,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单是从面容,卡尔文就能瞧出来他是范德的父亲,两人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范德!”
大马停在屋前,男人吼了一嗓子,声音浑厚凝实,穿透力极强。
如此中气十足的声音,加上壮硕的体型,溢出体外的雄性激素,都让卡尔文怀疑酒鬼的真实性。
他见过不少酒鬼,但那些浑浑噩噩的酒鬼,多半晃悠着瘦弱身体,顶着无神眼瞳,每天好似行尸走肉般在街头巷道游荡。
像范德父亲这么精气神十足,体态唬人的酒鬼,是极其罕见的。
闻声出来的范德,牵过大马就往马厩走。
男人迈步推开大门,门大力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响亮的噪音,他似乎压根不理解温柔二字的意思。
“该死的教会牧师!净是些懈怠懒惰的混蛋!”
“怎么了布鲁克?他们不愿意派人过来瞧瞧吗?”
“‘对不起先生,你住的地方太远了,牧师们不太方便’、‘抱歉先生,最近教会要处理某些来自海上的异端,暂时分不出人手’。”布鲁克用一种娘娘腔的声音,模仿教会人员说话语气,然后重重啐了一口:“狗屎!通通都是狗屎!他们唯一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就是金币还不够多!”
“唉!那怎么办?”
正在两人交谈之时,卡尔文打开房门走进大厅。
布鲁克随即一愣,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高不了多少,壮不了几分的陌生人有些疑惑,眼睛望向自己老婆。
辛迪走到大厅中间,给二人介绍彼此。
“卡尔文,一个迷路的外乡人。布鲁克,我的丈夫,这个家的主人。”
“你好,布鲁克先生。”
“你好。”
布鲁克走到近前,打量着卡尔文衣服上的独特花纹。
这种镂空的玫瑰纹路,他在约克郡某个贵族身上见过。
约克郡不同于乌托郡,在服饰上面有着严格的限制,平民不允许穿编织有特殊含义花纹的衣服,这在贵族眼中是一种冒犯。
卡尔文衣摆的玫瑰纹路,显然属于这一类。
“你是来自约克郡的贵族少爷?”
“贵族少爷!”
辛迪感到震惊,望向卡尔文的眼神顿时不同了些。
赫斯曼家族虽然在各方面都不待见卡尔文,但碍于家族脸面,在贵族礼仪方面,依然派专人教导过他。
衣服的奢华程度和造价,无法跟伯尔斯他们相提并论,同平民却又很好的分隔开来。
一边抵制卡尔文正式进入赫斯曼家族,一边又变相承认卡尔文是赫斯曼家族的人,是他们矛盾至今的病症。
卡尔文微微摆手,解释道:“我不过是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算不上什么贵族少爷。”
“呵!全世界的贵族都一个鸟样!专干混账事,然后甩手离开!”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简单的闲聊后,布鲁克将卡尔文带到了厨房。
大圆桌子上,摆满切成片的全麦面包,大块方形的炖牛肉,以及比之相形见绌的新鲜蔬菜。
几人入座后,布鲁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麦芽酒,然后晃了晃酒壶。
“来一杯?”
“谢谢,我不喝酒。”
挑了挑眉,布鲁克自顾自抿了一大口。
看了看卡尔文,又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儿子范德。
“多吃点,瞧你们瘦的!”
两人的实际体型,就一般正常人而言,自然不敢夸口壮硕,但同瘦也扯不上联系。
但以布鲁克人形暴龙般的体格,具备说这话的资格。
卡尔文以为,就算是一头黑熊站在布鲁克面前,动手时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秤。
饭毕,辛迪端上来一小碗奶油蘑菇汤。
浓郁奶味搭配蘑菇鲜香,入口稍感稠腻,但有一种顺滑的质感,味道不错。
卡尔文从来不是个喜欢藏着心思的人,咽下嘴里的浓汤,索性将自己早先的疑惑说了出来。
“布鲁克先生,你今天是去了一趟教会吗?”
“别提了!一帮混蛋!”
“恕我冒昧,我感觉你家有些奇怪。”
一听这话,布鲁克立刻放下酒杯。
眉头聚成一团,凝视着卡尔文。
“哪里奇怪?”
“地下。”
进门的一瞬间,卡尔文就从地板下方感受到浓郁的死亡气息。
不是单纯的死亡气息,而是一种夹杂着生机的死亡气息。
这种类似的情况,他只在某个巫师的实验室培养皿里见过,当时对方在培育的,是一种叫做海拉兽尸体的部分。
海拉兽具有极其独特的性质,只要营养给足,就能无限繁殖,且几乎不会出现任何异变,巫师们一直试图找到海拉兽细胞中的秘密。
可布鲁克家里发生的情况,明显跟巫师无关,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地板下方,安放着一具死亡不久的尸体,对吗?”
布鲁克神色骤变,连忙挥了挥手,让范德和辛迪离开。
锁上厨房的门,他直接站到卡尔文身前。
硕大结实的肱二头肌,几乎顶在了卡尔文脑门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请别误会,我很感谢你们的好心收留,所以想帮忙。”
“你是巫师?”
“额......”
卡尔文犹豫着。
严格来讲,他连巫师门徒都不算。
一位正儿八经的巫师门徒,是需要打开至少一扇门的,可迄今为止,卡尔文尚且没有办到。
但他的确具备使用巫术的能力,以及远超常人的灵感。
“算个刚入门的巫师门徒吧。”
“太好了!”
正在卡尔文即将产生一种布鲁克要动手揍自己的错觉之前,布鲁克一屁股坐了下来。
厚实的嘴唇蠕动着,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简单的概括一下,布鲁克年迈的父亲在半个月前老死了。
他的父亲一直是个虔诚的教徒,信奉是一个叫做圣堂会的教派。
圣堂会是自然教派的分支之一,信仰万物源于自然,万物终归自然。
教义里明确抵制火葬或一切试图毁坏尸体完整性的殡葬仪式,他们认为信徒的尸体,应当回归圣地,与圣灵同在。
布鲁克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宗教,在他的眼里,宗教不过是安慰人的鬼把戏而已。
但他是个孝顺的儿子,在父亲死后,按照父亲生前的交代,将尸体安放在地窖里,等待圣堂会的人将尸体带走,埋到圣地去。
然而过去了七八天,布鲁克始终没有等来圣堂会的人,却等到了一个噩梦。
“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三天前的深夜,地窖里传来了古怪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将棺材打开。然后......然后......”
布鲁克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目睹了自有记忆以来,最恐怖的画面。
透过地窖的小窗户,他见到一张腐烂发臭的脸庞。
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呼唤着他。
“他叫我猩猩!猩猩你懂吗!那是我小时候的绰号,只有我父亲会这么喊我!”
“可他明明死了!那种东西绝对不是我的父亲!”
布鲁克尽力压制内心的惊恐,但颤动的声音出卖了他。
他很害怕,害怕这个不是自己父亲的父亲。
听完布鲁克的描述,卡尔文脸色变得沉重。
他原本以为还在最初阶段,若是这样的话,解决起来将十分容易。
而现在的情况是,布鲁克的父亲不仅异变成了尸鬼,还已经具备行动和简单的语言能力。
“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吗?如果你能解决它,我向你保证!你永远都是我家的客人,别说住一晚上,你住一辈子都行!”
“布鲁克先生,请你放心。事情虽然有些棘手,但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会让你的父亲和你的家人,得到该有的宁静。”
死亡是寂静无声的,任何试图从死亡中回归的东西,都会发生可怕的异变。
尸鬼如此,亡灵亦如此。
操纵死亡的亡灵巫师,向来生活在其他巫师乃至所有人的鄙视和厌恶之中,他们破坏了死亡的和谐,扭曲了生命的真正含义。
“你尽管说!需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弄来!”
“银,不少于五公斤的银,以及一个能融化银的熔炉,我必须铸造用来杀死尸鬼的武器。”
事实上,对付尸鬼这种东西,秘银的效果更佳。
不过布鲁克肯定是弄不来秘银的,至少短时间内弄不到,所以卡尔文只能退而求其次。
“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准备!”
“不着急。”
窗外,夜色渐深。
尸鬼活动的时间,正是在夜晚。
布鲁克的父亲,起码还没有走到完全失去理智,丧失最后一点人性的阶段,否则地窖的门可拦不住它,即便加固了几块木板也办不到。
在对付它之前,卡尔文想要详细了解一下对手,毕竟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尸鬼。
不仅是为杀死它作准备,还是一个研究尸鬼的好机会。
“布鲁克先生,今天晚上你陪我去地窖一趟,我要研究一下你父亲究竟异变到什么程度,才好制定更合理的方案。”
“不会出现问题吗?”
“放心好了,你的力气,配合我的巫术知识,它伤害不了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起码现在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