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父具体指的是什么,卡尔文尚不得而知。
崇拜死亡神灵的教派亦不在少数,正经的如圣堂会,不正经的如永生教、尸鬼教等,多如牛毛。
仅从目前获得的消息而言,很难断定所谓的亡父、漆黑火焰到底是何物。
望着浑身无丝毫巫术能量反应的女人,卡尔文心知对方显然只是个普通人。
“告诉我,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信奉的神灵叫什么名字?”
“呵呵!想要我出卖亡父?绝不可能!”女人咆哮着,嘶哑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杀了我!亡父降临之日,祂会将我从死亡中带回来,所有在漆黑火焰中留下真名的信众,都将迎来新生!”
原本卡尔文以为遗留在所谓漆黑火焰中,对方用来控制其他的方式,是类似于灵魂烙印之类的巫术,却不曾想居然是真名。
真名谏言,远比灵魂层面的控制来得更加久远,会使用、能使用这个方法的人,必然来自更为古老的存在,也许是上个世纪,甚至好几个世纪前就已经消亡的神灵。
看对方这个意思,是没打算坦诚相告了。
卡尔文利落抽回剑,脚步交错往前,一记手刀砍在女人颈后。
随即把女人扛在肩膀上,带回自己的地下实验室。
回去的过程中,正在放牛放羊的范德,坐在牛背上,瞪着一双眼睛目送卡尔文进入地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女人绑在实验室的解剖台上,卡尔文给她灌了一点限制行动的药剂,并着手开始制作用于探测记忆的窥视晶体。
窥视晶体的用法非常粗暴,一旦使用的话,被窥视灵魂记忆的人,轻则变成疯子,重则当场去世。
在进行灵魂窥视之前,卡尔文打算再给她一个坦白和赎罪的机会,如果她坚持自己的狂热信仰,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晚饭的餐桌上,卡尔文将捉到十五号,以及十五号是造成布鲁克父亲提前死亡帮凶的事情告知,作为受害者家属,他们有知情权。
范德为自己今天产生的肮脏想法羞愧,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布鲁克和辛迪交流了一下眼神,神色凝重。
“卡尔文先生,能带我去见见她吗?我好像知道你形容的这个女人是谁。”
“当然。”
饭后,布鲁克安慰了一下辛迪,和卡尔文来到地窖中的实验室。
望着躺在解剖台上,模样丑陋的女人,布鲁克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是梅丽莎,住在附近的一个可怜人。”
梅丽莎,住在三十里外,一个医生的女儿。
多年前,一场火灾带走了她的所有家人,包括她年仅十岁的弟弟和父亲。
她侥幸活了下来,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虽然附近的村民出于同情,合力帮梅丽莎在废墟上建起一栋简陋的房子,但失去的生活,显然无法回头。
布鲁克清晰的记得,从梅丽莎慢慢恢复行动能力之后,她就消失在村民的视野里,独自一人居住在那间小屋中。
偶尔,她会把自己包裹的只剩下眼珠子,将采集的草药拿去集市或敦克城售卖,用以维持简单的生活。
上一次听到有关梅丽莎的消息,布鲁克记得是在生命教会的信徒集会上,那时布鲁克的父亲仍然信奉生命女神,他只是送父亲过去参加集会。
集会上梅丽莎跟教会的牧师发生了争执,争执的内容布鲁克不得而知。
最后的结果是,牧师十分生气,并让人将梅丽莎驱逐出去,从此禁止梅丽莎参加教会任何形式的活动,剥夺了她信仰生命女神的权力。
这在教会中,是严厉且罕见的惩罚,布鲁克所知的,上一个被这样对待的人,是一位即将被处以绞刑的杀人犯。
“我不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她在教会集会上说了什么,我只在酒馆听说过一些传闻,梅丽莎似乎在寻找某种邪恶的魔法,试图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从地狱中带回来。”
整个过程中,布鲁克表现的十分平静。
似乎并未因为梅丽莎是帮凶,而责怪对方。
“你看起来并不恨她?”
“卡尔文先生,其实我的父亲在死亡之前,就已然展露出不久于人世的迹象。老实说,我不认为梅丽莎需要背负多少害死我父亲的责任。”
教会在调查所有附近所有死亡的人员和丢失的尸体时,其中出现了很多不该死亡的案例,最年轻的只有三十五岁,最年迈的正是布鲁克的父亲。
结合这个信息,加上布鲁克父亲辞世前淡然的交代着自己的身后事,布鲁克心中清楚,父亲的死,更多的是生命走到尽头的结果,而不是人为作用。
事实上,卡尔文认同布鲁克的观点。
因为在对付食尸鬼的时候,他也发现食尸鬼的力量,与它的体型并不匹配。
一方面当然源于转化的时间太短,死亡的力量尚未完全改造它的腐烂身躯。
另一方面,也从侧面表明,在被转化的时候,原本的身躯生理机能受损严重。
造成这个原因的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布鲁克父亲死亡的时机,并不适合转化为食尸鬼。
也许,生机抽离的失败,不仅仅是因为黑色吊坠的守护,还跟这点有关。
假如代价太低,交换是有可能失效的。
就类似于商人做生意,挣的钱太少,他可能就不来了。
神灵从来不是什么高尚无私的存在,神灵的每一次降临,都需要某种形式的献祭。
“卡尔文先生,你打算怎么做?将她交给教会,还是另有处置?”
“我需要从她身上获取到更多的信息,他们在计划某事,也许会威胁到你我,乃至整个敦克城的安危。”
“这么严重?”
“可惜,她并不愿意配合我,也许我只能采取一些强制的手段。”
布鲁克沉默了,他不愿意仇恨梅丽莎这个可怜人,并不代表他觉得梅丽莎没有过错。
如果事情如卡尔文先生所说,非常严重的话,他更加没有阻止卡尔文先生使用非常规方法的理由。
“卡尔文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跟她聊聊吗?”
“当然可以。”
卡尔文点了点头,驱动体内的巫术能量。
挥手,一个清醒术打在梅丽莎的身体上。
伴随着身体机能的复苏,梅丽莎没有眉毛的眉头微微颤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布鲁克走了过去,静静凝视着她,“梅丽莎,好久不见。”
梅丽莎张开嘴,不敢直视布鲁克的眼睛,扭过脸去。
“还记得那时候你我曾在森林玩耍的日子吗?如果你不曾遭遇到灾难,或许住在这栋屋子里的人,是你。”
布鲁克和梅丽莎曾经是一对尚未表明心意,彼此爱慕的恋人。
这种心意,伴随着一场火焰和梅丽莎的尊严溃散,消失的一干二净。
假如没有那场火灾,梅丽莎或许是布鲁克的夫人。
可惜的是,人生从来没有假如。
“我父亲走得安详吗?梅丽莎。”
“我只是将吊坠挂在他的脖子上,从来没有伤害过他,更不想伤害你们。”
“死亡是件沉重的事,但死亡带给我们的,不应该只是痛苦,还有思考。死去的人,注定是无法也不该回来的。放弃吧梅丽莎,你的父亲和弟弟,他们已经死了。正如我的父亲一般,他们永远也不会回来的。”
“不!”
梅丽莎尖叫着,声音颤抖而悲痛。
“他们一定可以回来!相信我布鲁克!亡父的力量远超你我的想象,不仅我的父亲和弟弟可以归来的,你的父亲也可以!”
布鲁克叹了一口气,扭头望向卡尔文,“能请你将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吗?”
卡尔文点了点头,将食尸鬼心脏从停滞液取出,隔着一层白布,递到布鲁克手里。
望着那颗仍然在跳动的心脏,从死亡中归来,似乎并无可能。
然而,当布鲁克回想起那晚发生的事。
他就彻底明白,从死亡中归来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怪物。
“梅丽莎,看着它。”
梅丽莎沉默着,死死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梅丽莎,这是从我父亲体内取出的心脏,它叫作食尸鬼心脏,不叫作皮特,你明白吗?”
“它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抚摸我的脑袋,一起喝杯下午茶,而是撕碎自己的家人,将我们吞入腹中。”
“它不再是,也永远不会是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恐怖的怪物,一个至死仍不得安宁的怪物。”
布鲁克静静诉说着一切,不再为父亲的死去而感到困扰。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陷入悲伤之中,他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必须照顾好他的家人。
梅丽莎咬着牙,声音逐渐无力:“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们答应过我,亡父将拯救一切死亡魂灵,给他们以解脱,重回尘世间。我是想帮皮特、帮你们!”
“那只是他们利用你的谎言,摆在你眼前的,才是事实。”
将食尸鬼心脏还给卡尔文,布鲁克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轻声请求卡尔文。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杀死梅丽莎,她并不是真正的犯人,只是一个被困在过去悲痛中,无法自拔的可怜女人,受魔鬼诱惑做下错事。
卡尔文没有答应布鲁克的请求,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的看着梅丽莎。
“你口中的亡父,或许拥有超然的力量,能将一具尸体从沉睡中唤醒,但死亡是不可回返的单程道。假如亡父真的有你们认为的那样强大,祂为什么像只过街老鼠藏在暗处,转而寻求你的帮助呢?”
“可是皮特复活了,不是吗?”
“复活的不是皮特,不过是被死亡操弄的提线木偶,一具腐烂的、择人而噬的怪物,如果我没有到来,布鲁克一家人已经死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他们所赐,经过你手的杰作。”
“我不会伤害他们!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他们!”
梅丽莎没有撒谎,她将皮特引入了死而复生的诱惑之中,让皮特自愿带上了黑色吊坠。
从始至终,梅丽莎只想将自己的父亲、弟弟,以及年迈的皮特带回来,免除死亡的惩罚。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美好的幻梦,夜空闪烁继而落幕的烟火。
他们注定沉沦在死亡之中,无法回返尘世。
也许在某些大巫师、方碑巫师的手中,的确存在某种死而复生的巫术,但那样做将付出的代价,远超梅丽莎想象,连施术者本身都难以承受。
生命可以交换,但不会无缘无故的增加。
等价交换,是永恒不变的铁则,没有人可以企图欺骗世界规则,轻而易举将生灵从死亡中拽回来,即便是神灵,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把你所知的,关于他们的一切都告诉我,这是你唯一向皮特和布鲁克赎罪的方式。他们暂时的离开了,但会带着更加恐怖的怪物回来。等到那个时候,这里将变成人间炼狱。”
“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梅丽莎整个人如同一棵失去阳光的枯草,喃喃将自己遇见他们,以及加入他们的过程告知卡尔文。
黑色吊坠连同一封神奇的信,偶然出现在她的窗口。
在他们的引导下,梅丽莎将自己的真名献祭到漆黑火焰之中,并依此成为了十五号。
黑色吊坠具备的通讯巫术回路,是单向的,这也是为什么卡尔文研究半天都无法驱动的原因。
梅丽莎只能等待他们的命令,而无法主动联系他们。
给皮特带上黑色吊坠,并在皮特死后的第三天,通过触发铭刻在黑色吊坠的雾光宝石,梅丽莎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皮特,并将皮特带回所谓的圣地。
为了防止尸体被焚烧,或者梅丽莎找不到皮特的尸体,他们教会梅丽莎刻画简单的定位巫术回路,并授意她告知皮特留下遗嘱,阻止布鲁克烧毁尸体。
在皮特死后的第三天,梅丽莎在夜晚悄悄的靠近布鲁克家。
然后,她和布鲁克一样,听到了那恐怖的声音。
梅丽莎吓得转身离开,不敢靠近,同时违背了他们在带走皮特后,一起撤退的命令。
她不想离开家乡,不想离开父亲和弟弟。
再后来,梅丽莎一直躲在远处观察着布鲁克和卡尔文,直到今天她才试图靠近卡尔文,因为皮特的死跟卡尔文有关,黑色吊坠一定也在他的手上。
“我不知道他们撤退去了哪里,不知道亡父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下达命令的亡逝者,是一个女人。”
“而且......”梅丽莎顿了顿,望向敦克城的方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亡逝者应该是敦克城的一位贵族,她此刻依然待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