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羊皮纸是新的吧，墨水也还未褪色。就这还敢说是从古老遗迹里发掘出来的？太可笑了吧！”

“不光是羊皮纸，你看看那个笔尖！看看那银色的表面，不仅连做旧都不做，还擦的那么亮！这老东西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别火气太大。这些也许是展览用的仿制品吧。羊皮纸上的文字写的的确是古语，语序用词来看都不像是瞎编的。至于那笔尖……我看没有几个工匠敢保证自己可以做出这般的精品。”

与会者寥寥无几的宴会上，人们三三两两的围成一个个小圈子，彼此间保持着亲密却又疏远的距离，有的没的谈论着天气、八卦等毫无意义的话题，避免陷入无言的尴尬之中。

这其中老迈尔斯功不可没。

那些考古发现的财宝，使得他功成名就、一夜暴富。又有谁能想象得到呢？一个不学无术被人鄙视唾弃的糟老头竟然能达到如此的成就……

“有请这次宴会的主办者，这座宅邸的主人！本次奇迹的发现者！学士迈尔斯·莫韦！”

二层的阶梯之上，穿着滑稽的男仆尽力挺直身体，做出庄重体面的动作，以洪亮、亢奋的声音将人们彼此间的私语打断，吸引着人们的注意。

“切，走狗屎运发现点东西就自称学士了？”

“哼，居然让自己的仆人穿成这样，是打算表演杂耍？”

人群中不乏鄙夷与质疑的耳语，如同评论家般刻薄、挑刺。穷尽酸腐之声却无法说尽他们对迈尔斯这个糟老头的嫉妒。

殊不知，这正是老迈尔斯所期望的。他享受着人们嫉妒的眼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学着以前见过的贵族摆着架子，在男仆的搀扶下沿着楼梯从二楼向下走。

宝石妆点的昂贵服饰在老迈尔斯干瘪的身体上显得臃肿、赘余，很是滑稽。十指上戴满了价格昂贵的戒指，令手指活动不便，还总是会在无意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本应作为展现主人财富与地位象征的装饰品，此刻却尖锐的暴露出他身份的卑微与品位的粗俗。

与会的宾客捂着嘴不动声色的笑着，嫉妒之前不复存在，取而代之却是怜悯。显然，刚才的这番举止已经为这个可怜的老家伙判了“死刑”。被他人的嘲笑，拒绝在贵族社会的门外，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如此这般可悲的结局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走到一半，老迈尔斯停下了脚步，身子站稳，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找出眼镜颤颤巍巍的给自己戴上，接过男仆眼疾手快从台阶上捡起的那张皱巴的纸条，凑在眼前检查了半天才找到开始的地方，用手点着纸上的内容开始那准备已久的高谈阔论。

“过去，一直是个谜团。越是研究历史，越是发掘古物，越是觉得过去的文明比现在要辉煌许多。魔法、巫术还有那些精灵、巨龙这种传说中的远古种族都曾经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上！

“而现在，我们的教会却告诉我们要信仰那至上且唯一的神，过去既然覆灭、消散了便让它去吧，不要去过多追寻。却又在背地里悄悄的抹去所有过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老迈尔斯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拿出手帕捂住嘴剧烈的咳嗽着，手帕被染成深红色。内心的亢奋使得他无视自己的身体状况，用袖子胡乱擦拭嘴角的血，继续着自己疯狂的演讲。

“这简直是让人失望透顶！那曾经属于我们的辉煌就如同鬼城中的那座通天塔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它，曾经存在过！

“而我们的教会，却告诉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禁忌的、不应追寻的！因此，我们只有靠自己去寻找、去发掘、去翻译。”

一篇长篇大论发泄完心中的委屈过后，才终于进入正题。

“我呕心沥血，用尽一生的时间去追寻。”老迈尔斯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那展柜。“果然，命运并没有抛弃我！那卷羊皮纸便是最好的证明。

“从我翻译出的部分来看，它记载着关于某个实验的猜想与结论，并且隐约的指出了生命可能的进化方向。

“如此意义重大的实验，必定会让这位记录者载入史册。只可惜他要么失败了，要么被教会抹去了生平事迹，以至于我们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伟大的实验以及完成它的人。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去做出他本应当做到的事情。”

兴奋之余，老迈尔斯一个踉跄险些跌下楼梯。

“老了，我这身体真是越来越不禁折腾了，老朽就先回去休息了。之后的晚宴就请与会的各位尽兴吧。

“如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和我的这位男仆兼助手说便是。”

之后便在男仆的搀扶之下向二层的寝室走去，将余下的时间留给那些宾客，供他们思考、交流。

短暂的寒暄过后，宾客们大多知趣的选择离开。

在他们眼中迈尔斯不过是一个被喜悦与傲慢冲昏头脑，并且时日不多的粗鄙之人。那些看似激动人心的疯言疯语讲述的不过是连刚会走路的孩子都不相信的天真童话罢了。

冒险、淘金、考古这种看似风光、浪漫实则漂泊不定、投机取巧的事情，怎么可能像老迈尔斯说的那般崇高却又轻松？那看似巨大财富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它竟然能如此简单的蒙蔽一个饱经沧桑的年暮之人，令他在这条坎坷的命途之中迷失陷入癫狂……

他们唏嘘着如此这般的事情，在短暂的寒暄过后便乘上马车连夜离开这个怪诞的宴会。

随着别墅逐渐远去，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他们的内心才逐渐回归安宁。

未知的恐惧碾碎了他们的求知欲，那些惊悚、怪诞却又合理的诡异之事如同深渊的魔鬼，令他们本能的远离，躲进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低吟着摇篮曲。

而此刻，别墅的阴影之中，一团模糊不清的矮小人影正依依不舍的注视着他们的离去。咬牙切齿的愤恨着那些离去之人的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