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后
大暑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玉衡农垦区的一间农奴破屋内,农奴赵俊正拿着一本用珍贵布帛做成的絮纸书籍,对众人讲授《诗经鸿雁篇》,这本书是他的大哥偷偷珍藏的,现在到了他手中。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赵俊的媳妇也枕着小脑袋听得很认真。
这是一首歌颂劳动者、痛斥食肉者的诗,非常符合赵俊现在的心境,而当赵俊将这首诗的内容详细讲解后,在场的其他农奴无不感同身受纷纷落泪。
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文化知识,也没有人愿意教授他们文化知识,今天是难得的农闲日,大家好不容易有空坐下来休息,于是便来到赵俊居所学习诗经。
“夫君,为什么这首诗这么真实,仿佛诗经里的内容就呈现在眼前。”赵俊的媳妇,那个可爱的农奴少女不知不觉中流出眼泪。
“因为,我们现在就活在这篇诗经中。”赵俊长叹一声,抚摸着妻子的小脑袋。
这是他大哥的女儿,但是很久以前,大概是两三年前,大哥因为参加天璇农奴闹事,被王家重骑屠戮,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无依无靠,于是便成了他的新婚妻子。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砰!
并不结实的屋门被踹开,几个奴仆在一个农奴的带领下进入屋内。
“主人,就是他们,窝藏书籍,聚众学习,蛊惑农奴。”说话的正是不久前,举报赵俊偷懒的那个举报者。
奴仆们径直走来,看着正拿着《诗经》给众农奴讲授诗经的赵俊,对其冷漠道:“把书交出来!”
赵俊不想交,缓缓后退几步,可是在看到奴仆开始挥舞鞭子时,又咬咬牙,不得不交出《诗经》
奴仆随便翻阅着《诗经》,但不识字,于是又将《诗经》合上,对着赵俊冷笑道:“呵呵,小子,王家庄早有规定,农奴、佃农、庶民等不得擅自收藏书籍,不得擅自学习文字,更不得聚众讨论,你不知道?”
“我只是给他们讲一下寓言故事,不是在学习文化。”赵俊还想狡辩。
“还敢顶嘴!”奴仆冷哼,一鞭子抽向赵俊。
啪!
“嗯哼——”
赵俊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忍住疼痛“哼”一声,却没人敢帮他,所有人都恐惧地看着王家奴仆,浑身都在颤抖。
“主人,是、是赵俊蛊惑我们,逼我们过来听他讲授什么《诗经》,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学,我们很老实的,只想一辈子乖乖当个农奴,为辽东王家贡献一切。”一个胆小如鼠的农奴当即跪在王家奴仆脚下,连连磕头求饶,并诬陷着赵俊,而就在刚才,他还在夸耀赵俊有文化,如今转瞬间便翻脸。
“小子,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王家奴仆拿出那本《诗经》,又指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奴仆,对赵俊冷笑道。
赵俊一言不发,他没什么可解释的,赵国公室后裔的高贵,不容许他跪下来对一个王家奴仆磕头求饶。
“按照规定,窝藏书籍者,罚三鞭,聚众议论者,罚三鞭,擅自学习者,罚三鞭,赵俊,你一共需要被罚九鞭,可有异议?”王家奴仆挥舞长鞭,准备对赵俊实施鞭刑。
赵俊脸色铁青,但还是一言不发,已经准备好承受鞭刑。
就在那位王家奴仆准备对赵俊施加鞭刑时,另一个王家奴仆看着赵俊身后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少女,连忙阻止道:“且慢!”
“嗯?”挥鞭的奴仆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周铭主人给我们分配了任务,让我们从农奴少女中挑选貌美者,然后送入王家亲兵的家中,这是主君对先登有功者的美婢奖赏。”那个阻止挥鞭的我那个价奴仆如是说道,说完又指了指赵俊的侄女笑道:“我看,这个小美人就很合适。”
“你们要做什么?”听到奴仆们的谈话,原本十分淡定地准备接受鞭刑的赵俊终于无法继续淡定下去。
然而……
“夫君,救我!!!”
奴仆们直接拖拽着少女便要离开,其中一个奴仆还冷笑道:“你丈夫本来要挨九鞭,现在你跟我们走,就可以免除你丈夫的鞭刑!”
另一个奴仆也对少女劝道:“夫人,你也不想你的丈夫挨鞭子吧?”
听得此话,少女不再挣扎,可是赵俊忍无可忍,拳头捏紧,朝着奴仆们扑去。
“混蛋!”
“啊啊啊啊!!!!”
“士可杀不可辱!”
“我跟你们拼了!”
“啊啊啊啊!!!!”
赵俊双眼布满血丝,整张面孔都是狰狞的,暴怒之下,后背上此前鞭刑时结的伤疤都裂开,许多淤血渗出。
鲜血可以流尽,可胸腔中的无尽怒火却烧不尽。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噗!
本就身受重伤的赵俊被奴仆一拳干倒在地上,无尽的怒火,也抵不过敌人强壮的身躯。
被打趴在地上的赵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被奴仆们强行拉走,而周边的农奴们,没有一个敢上去帮忙的,就连关系最好的二狗子和麻子哥,也只是愤怒地盯着那个带着奴仆来到这里的举报者,而不敢怒视王家奴仆。
就在奴仆们要离开时,其中一个奴仆指着屋内的二狗子、举报者、以及刚才那个诬陷赵俊的农奴说道:“你们几个,过来,算你们运气好,我选中你们去给主君的亲兵主人们当家奴,以后不用在落月原当农奴了。”
此话一出,原本很是愤怒的二狗子瞬间露出喜悦之色,就连自己好大哥的妻子就在刚才被抢之事都忘了,立马跪在地上朝那个奴仆拜谢:“谢谢主人,谢谢主人。”
举报者、诬陷者受宠若惊,他们没想会有这种好事,居然能够幸运地去给王家亲兵当奴仆,于是立马跪下拜谢:“主人大恩大德,小民没齿难忘!”
直到此时,奴仆们才带着三个农奴和少女离开此地。
剩下的农奴看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赵俊,纷纷摇头叹息,还有的农奴居然说着风凉话:“我早就说过赵家小娘子会惹出祸端,唉……”
“你个混球在说什么?”一旁的麻子哥忍不了,揪起那个说风凉话的农奴的衣领怒骂:“俊子被这么折辱,你还有脸在这说这种话,有没有良心,你个狗东西!”
“麻子,你要真有义气,就去找刚才那些王家奴仆干一架,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现在知道愤怒了?刚才怎么连看一眼王家奴仆的胆气都没有?欺软怕硬的……噗!啊——”
这个说风凉话的农奴虽然很是害怕,但还是不屑地嘲讽着麻子哥。
忍无可忍的麻子哥“啊!!!”地一声怒吼,沙包大的拳头捶在对方鼻梁上,锤得对方血流满脸。
待到众农奴都离开后,屋内只剩赵俊和麻子哥时,赵俊缓缓站起身,紧握拳头,朝着王家庄的方向咬牙切齿:
“不灭辽东王氏,吾赵俊,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