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郡
徐乡
自从胶东王刘雄渠被诛杀后,东莱郡便从胶东国分离出来,直接隶属于朝廷管辖。
“肉夹馍,刚出炉还热乎着的肉夹馍,只要十钱一个。”
“卷葱饼,三钱一个的卷葱饼。”
“孙家粮行,便宜又实惠。”
“这位少君,快来呀,姑娘们都等着急咧~”
“贵人,把我这女儿买去吧,我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
“滚滚滚,你家女儿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买回去浪费我家粮食。”
“喂,老何,你上次给我打的那把锄头有问题,才用了几天就出现缺口,是不是你偷工减料了?”
“上等的千里马,就差一个伯乐,识货的来。”
随着秋季到来,天气转凉,徐乡不再似前几月那般燥热,许多徐乡人走出家门四处闲逛。
民夫们挑着城内粪便到郊外农田施肥,准备今年的秋种冬收,贪玩的孩子们拉着父母的手想要买这买那,小商贩们吆喝着出售货物,一些富商权贵家的少君则沉醉在花楼少女的温柔乡,无权无势的小民坐在街头等着冻死饿死。
还有一些被采生折割的少男少女在街上乞讨,他们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有的被养在一个水缸里,只剩一个大脑袋露出来,有的眼珠子裸露在外面,有的拖着一条大肠匍匐,还有的皮肤被剥下来,同时身上沾满狗毛,并在脖子上戴着狗链,被一个乞丐牵着。
路边街头,时不时能看到几个绝望的平民在人群中当众自杀,提前离开这个悲惨的世界,一个饿死的女婴被遗弃在路边,几条饿瘦野狗狂吠着将女婴的肉啃食干净,而路过的百姓却早已习以为常。
天空很明亮,却又感觉很昏暗。
咔吱——
一辆奢华马车驶来,碾碎路中央的一具腐烂恶臭尸体,人骨粉碎的声音清脆响亮,仿佛是花楼中的少女轻抚琴弦。
一阵清风吹过,马车的珠帘掀起,露出一位美丽女子的青春脸庞。
女子神态淡漠,抽出一张手绢捂住口鼻,免得被马车外尸体腐臭味、民夫汗臭味、各种食物交杂的腥臭味、路边粪便臭味等把自己恶心到。
路边的男人们看着珠帘内的女子,无不沉醉幻想。
“好美丽的女子,她是谁?”有人不解问道。
“似乎是辽东王家的小姐。”一些接触过上流社会的人如是回道。
“好想给王家小姐当狗,可惜我没资格,唉……”某些颇为帅气的少年心怀富婆梦,对着马车摇头叹息。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辆马车来到城内徐老夫子的豪宅大门前。
“吁——”
随着马夫的声音响起,马车停下,马夫先是下马,然后对车内女子恭敬道:“主人,我们已经到徐府。”
“嗯。”
马车内的女子声音很是悦耳,像是清泉,让人恨不能多长几只耳朵听得更清楚些,如此也好多享受片刻。
听到这个冷漠回答,马夫跪在地上,额头几乎挨着地面,对车内女子继续恭敬道:“主人,可以下车了。”
马车内没有声音,只是两个丫鬟踩着马夫的后背下车,一位丫鬟抱着一卷巨大布匹,另一个丫鬟抱着一卷丝绸。
两个丫鬟下车后,将粉色布匹展开,铺在早已被徐家奴仆们打扫干净的地面上,并且在这层粉色布匹上又披上一层粉色丝绸。
随后,又是一个丫鬟掀开珠帘,这个丫鬟先是踩在马夫的背上,然后牵着车内女子的芊柔细手,缓缓走到地面,将车内女子牵到马夫的后背上。
车内女子踩着马夫的后背,在丫鬟的牵引下,玉笋落在地面的粉色丝绸上,沿着丝绸之路步入徐府。
“见过王少君!”
看守徐府大门的几个奴仆早就提前得知消息,一看到马车内女子走来,便立马跪下低头卑微恭敬。
“王少君亲至,老夫未能远迎,失礼失礼!”徐老夫子从府内走出,今天的他特地没有在城外的庄园,而是在得知王家准备来徐乡跟他商谈大事后,便早早地在城内豪宅等候,本以为来的会是王家王松,却没想到来的是王家王婼娇。
虽然王婼娇是女子,但辽东王家血缘内部男女平等,所以辽东王家女子也可以被称之少君,就跟王家男子没有任何区别。
五年多过去,当初那个还是十六岁少女的王婼娇已然成熟许多,脸上的稚嫩气息都褪去,只是依旧未婚。
在大汉,二十二岁还未出嫁的女子,算是高龄,但是,王家却从来不在乎中原的这些礼节。
或者说,王家非常懂中原的礼节,还有专门的老师讲解中原礼节。
但王家对中原礼节的态度从来都是,需要用的时候就比中原士族们还讲礼节,不需要用的时候,那便是随手可弃的繁文缛节。
“婼娇,见过徐老,多月未见,徐老您还是这般生龙活虎。”王婼娇对徐老夫子作礼微笑。
“哈哈哈,王少君说笑了,老朽这一把老骨头不知还能撑到几时,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呀。”徐老夫子轻捋胡须哈哈大笑,随即对王婼娇作礼道:“王少君,请!”
待步入屋内,丫鬟们为王婼娇端茶倒水。
一旁的徐老夫子则是吹着热茶面带微笑,却又始终不说一句话。
“如今胶东国已灭数年,长安朝廷将东莱郡划出,徐乡百废待兴,值此良机,徐老夫子您,可有扩大徐家家业的想法?”假装饮茶许久的王婼娇有些坐不住,毕竟还是个年轻女子,没有经验,于是便放下手中热茶,忍不住对徐老夫子进行试探性问话。
“嗯?哈哈,王少君太抬举老朽了,我这副将死之躯壳,哪敢有这种想法,反倒是王少君您,年少有为,以女子之身傲视群雄,真是让老朽敬佩。”徐老夫子打着太极,并不正面回答王婼娇的试探性问题。
“徐老夫子不为自己着想,也应当为自家儿女着想呀。”王婼娇还是沉不住性子,渐渐地便要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徐老夫子依旧只是乐呵呵笑着,并且饮下一小口热茶,又反过来对王婼娇询问道:“不过王少君您,为何不找个如意郎君,若非是这徐乡没有少君您看得上的?”
“啊?”没有结婚的女子最烦被问这种问题,王婼娇脸色有些羞红,随后假装饮茶,不敢再多说话,内心却又在暗暗吐槽:“真是只老狐狸。”
眼见徐老夫子只是不停地恭维自己,就是不肯说正事,王婼娇只好直接透露来意:“婼娇此次前来,乃为两件事。”
“哦?呵呵呵~”眼见自己占据主动权,徐老夫子呵呵笑着,轻饮一口热茶后方才对王婼娇微微笑道:“王少君但说无妨。”
“其一,我王家主君的长子王长治如今已然五岁,欲与徐老夫子的曾孙女联姻,如此亲上加亲,徐老夫子您……”王婼娇将第一件事如实说来。
“宁巍先生太抬举老朽了,老朽那曾孙女何德何能,能有如此福分。”徐老夫子继续恭维着观察局势,并不急着答应,也不立即拒绝。
对于这只老狐狸,王婼娇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说道:“其二,我辽东王家欲在徐乡开办粮行,在徐乡销售麦粮,还希望徐老夫子您……”
“这……”相比于第一件事情,这第二件事终于让徐老夫子开始认真思虑,他可以不在乎一个曾孙女嫁出去当联姻工具,但必须在乎辽东王家意图染指徐乡粮食市场这件事,因此沉默许久后对王婼娇叹气道:“王少君有所不知,徐乡本地的粮市早就被徐乡的三大粮商豪强垄断,你们辽东王家乃是外地人,对于三大粮商豪强而言就是来者不善,若是执意要在徐乡开办粮行,老朽唯恐这徐乡会天翻地覆。”
说罢,徐老夫子又补充道:“前些年的七国之乱,已经把徐乡的百姓折腾得够惨,徐乡民众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想来少君在路上也看见那些百姓是怎样的惨状了,他们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咯!”
“可我家主君说了,无论徐乡百姓接不接受,无论徐乡豪强接不接受,我们辽东王家都必须进入徐乡,徐乡人,要么主动接受,要么被动接受,反正必须接受!”王婼娇的态度很强硬,徐乡县的这些豪强,联合起来的力量或许要略微强于辽东王家,但如果单打独斗,没有任何一个徐乡豪强能是辽东王家的对手。
“这……”徐老夫子无言以对,脑海中思虑着种种变数,还没有下定最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