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元封四年
颍川郡
成安县
“你们这群泥腿子,还敢反了不成?”
“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反了这朝廷!”
“疯了,你们都疯了!”
“是你们疯了!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你们却还要收我们的税!”
“杀!杀了这些狗官!”
“不要杀我!啊——”
一个流民头裹白巾,杀死县衙派来的征税官吏。
其余流民纷纷振臂高呼:“反!反!反!”
征南越、征朝鲜、征西南夷三场大仗,把皇帝刘彻捞了好几年的钱又花完了。
他本还想继续捞豪强的钱,却发现能被捞的豪强已经捞完了,剩下的豪强藏得太深捞不到,所以只能开始捞自耕农的钱。
皇帝刘彻下令增加人头税,由每赋一百二十钱增加到每赋三百六十钱,是以前的三倍!
并且,连刚满三岁的婴儿也要交税!
还进一步降低了告缗令的要求,以前被告的都是豪强富商,现在连富农也可以被告,被告的富农,家中资产一半归于朝廷。
一时之间,互相举报的风气弥漫天下。
老子告不了豪强,还告不了你一个中产富农?
豪强们跟朝廷官员勾结在一起,胆敢告豪强的,大部分都被直接打死,当然也有一些豪强给官员送的钱太少,官员于是没有庇护他,所以还是被告缗令抄家了。
但中产就不一样了,他们在朝中没有关系,而且无论豪强还是底层百姓都嫌弃他们。
豪强觉得中产富农也是底层,所以看不起他们。
底层百姓觉得中产富农也是豪强,所以因为痛恨豪强而痛恨他们。
上下两个阶层都嫌弃他们,一时之间,无数中产之家被告缗令抄家灭门,朝廷的国库逐渐充实起来。
但是,那些没有田耕的百姓,依旧没田耕。
虽然朝廷将大量流民迁移到边疆屯田,但朝廷屯田的效率远远比不上流民产生的效率。
今年好不容易迁了十万流民去边疆屯田,结果关东又出现五十万流民,到了明年,再迁二十万流民去边疆屯田,关东便再出现一百万流民。
日积月累之下,关东诸郡竟有流民二百余万,天下宛若秦末乱世般悲惨。
-------------------------------------
长安
未央宫
砰!
一件精美玉器被摔在地上。
“刁民!都是刁民!”
听闻颍川郡有流民造反,还攻入县衙,杀死县令,将县衙内的官吏全部屠戮,周边几个县也有流民有样学样,皇帝刘彻大怒。
“朕开疆扩土,抗击匈奴,为大汉子民开辟阳光下的土地,天下万民为何还要反朕?可恨!可恨!!!”
“朕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
“朕加税是为了整个天下,是为了开疆扩土!”
“百姓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朝廷的难处?”
“百姓为什么不肯乖乖吃苦?为了大汉,饿几天难道不行吗?”
“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刁民!”
“六個月!不!三个月!让颍川太守三个月内平定民变,若是做不到,让他自裁!”
这是他当上皇帝以来第一次有大规模老百姓造反,这让他很是恼火。
-------------------------------------
长安城
王家豪宅
因为《屯田策》而升为太仓丞的王长炯正在与自己的学生司马迁下棋。
“怒了!”
王长炯落下一枚白棋说道。
“怒了?老师是在说陛下?”司马迁不解问道,旋即落下一枚黑子。
皇帝愤怒地要求颍川太守三个月内平息民变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司马迁也不例外。
“不,我说的是……天下。”王长炯再度落下一枚白子。
“天下?”司马迁若有所思,并落下一枚黑子增加自己棋盘上黑子那条长龙的势力。
“正如你这黑龙,看似凶猛,然而……”王长炯打了个比喻,然后将一枚白字落在黑龙出海的左上方三格处,一击毙命:“不过是受困之死龙。”
“这……”司马迁看着自己棋盘上被搏杀的那条黑龙,终于明白什么意思,然后也叹息着摇摇头:“天下民生凋敝,陛下却用计无度,以至有今日之祸,唉……”
说罢,司马迁又继续抱怨一句:“当今之天子,其暴虐堪比秦皇。”
王长炯只是微笑着不说话,这次他倒是没有提醒自己的学生不要乱说话,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其他人也听不到。
……
南阳郡
杨家
“终于反了。”
“父亲,百姓造反,这难道还是好事?”
“难道你愿意继续被皇帝这般折腾下去?”
“自是不愿。”
……
陈留郡
赵家
“偷偷给那些造反的泥腿子送点钱,让他们闹得更大些,哼!”
“狗皇帝天天清查我们的田亩,还把我们家的盐铁产业官营,简直可恨,也是时候让他也吃点苦头了,哈哈!”
“呵呵……希望这群反民能成点事吧。”
……
汝南郡
吴家
“把我们存在庄园地库里的那些武器偷偷交给我们养的那些山贼,让那些山贼再把这些武器卖给那些反民。”
“高价卖了赚钱吗?”
“不,便宜送,只要是反民,全部低价给他们。”
“这是为何?”
“为了我们家族。”
-------------------------------------
辽东郡府
“哈哈哈!”
“好啊!好!好极了!”
听闻颍川郡的反民情况后,太守王长治哈哈大笑。
王家被皇帝刘彻割韭菜割了几十年,起码被割走了三千金,这要是换成察举名额,得让他王长治当十五年的太守连续察举三十个士子才能赚回来。
辽东王家隐藏得这么深,尚且能被朝廷割走三千金韭菜,其他豪强被割的只会更多。
“这次颍川郡的流民造反,可算是能让我们这些士族喘口气了。”一旁的郡丞张寿也很高兴。
接下来几年,皇帝刘彻都要忙于镇压各地的刁民,对于豪强们的割韭菜自然也就会稍微缓一下,他们这些豪强士族也能趁机喘口气,要是再这么被皇帝割韭菜割下去,真的要破产了。
之前的襄平县鹿家就已经被割韭菜割到破产,之后的六大家族里,实力最弱的辽阳县陈家也破产了,家中田亩有三分之一卖给了王张李三家,剩下三分之二都低价打包卖给了朝廷。
短短十年时间,陈家就从一个普通士族变成破产的低级寒门,陈家人现在的生活水平也就比自耕农好点。
王张李三家之所以不把陈家的田全部买下来,主要是因为他们家族自己也没闲钱了,要留点钱应付朝廷,免得也被朝廷割到破产。
就连实力最为雄厚的王家,都不得不暂停了桃花源城堡的建设,也停止了船只建造,暂停了海外开垦。
毕竟开垦荒地也是要成本的,一块荒地开垦成良田,起码要三四年,这三四年都是纯投入没有回收的时间,从第四年开始才能慢慢回本,但这个回本过程又要好几年。
这样长的周期,显然不是现在的王家能承担的,所以只能暂停海外的开荒,并且王家还卖了一些战马补充资金,以随时应付朝廷的割韭菜。
在辽阳陈家破产之际,沓氏县陆家也破产,将自己家的田亩卖了,这些田自然也都被王家低价收购。
毕竟沓氏县是王家自己的势力范围,在自己势力范围内的田,哪怕财政再紧张也要兼并,嘴边肉绝对不能放过。
同时,西安平县芦家被人告缗令告到了长安朝廷。
芦家也是倒霉,因为半年前,芦家家主死后将自己的家主之位传给了能力更强的庶子,没有当上家主的废材嫡子感觉很不公平,于是跑到长安把自己家族给举报了。
朝廷当即下令把芦家抄家灭门。
这事以后,辽东剩下的四大家族,王张李郭,都加强了对自己家族子弟的管控。
他们不怕佃农举报,因为佃农根本没钱买马,所以佃农连本县都出不去,而胆敢去县衙举报的佃农也会被县衙直接打死。
但他们害怕自己家族里出几个逆子,搞出芦家那样的手足相残事件。
遥想十几年前,辽东还是八大家族并立。
现在,破产的破产,抄家的抄家,八大家族只剩四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