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后
元封五年
幽州刺史部
涿郡
涿郡郡府
“尹齐,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涿郡太守衣衫不整,被刺史随从们摁在地上,连发冠都掉落在地,披头散发的不成体统,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勾结涿郡的豪强士族隐瞒财产,还把告状的佃农给活活打死,这事东窗事发,被幽州刺史尹齐逮住。
“哼!你勾结豪强,残害百姓,还有理了?”尹齐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从他成为酷吏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皇帝手中的尖刀,帮助皇帝铲除一切敌人,而皇帝的那些敌人,他们虽然不敢明着反对皇帝,但却敢跟皇帝的尖刀对着干。
所以,一旦皇帝抛弃他,他便会立刻被豪强士族们群起而攻之,想要活下去,只能死死抱住皇帝的大腿。
他以前抄家灭门那么多,豪强士族们也不可能接受他的投靠,所以除了依靠皇帝,他别无选择。
“来人,带走!”
尹齐对于这些地方官和豪强士族也没别的手段,就是抓出来以后酷刑伺候,依靠着酷刑把同党也抓出来。
“你这个酷吏!你会遗臭万年的!”听到要被带走,涿郡太守奋力挣扎。
“我遗臭万年也是以后的事,但你现在就得死!”尹齐冷笑,吩咐都官从事将涿郡太守关押到涿郡的地牢里,并且派出刺史书佐火速前往长安,将幽州刺史部在反腐打贪的雷霆行动中抓到涿郡太守这么个大老虎之事上报给皇帝。
刺史虽然只有六百石,但跟谒者一样直属于皇帝,三公九卿也无权过问刺史行事。
……
三个月后
辽东郡府
“这该死的朝廷鹰犬,他来真的?”郡尉李姚低声咒骂。
“现在那个刺什么到哪个郡割韭菜了?”王长治也是第一次听闻刺史这种新奇东西,依旧当成以前的谒者来对待。
至于什么幽州刺史部,呵呵……豪强们可不认同这样的地域划分,他们依旧以郡作为划分。
“听闻那個酷吏尹齐已经到渔阳郡,估计再有一两年就能到我们辽东郡。”郡丞张寿也是皱着眉头:“也幸亏我们辽东郡比较远,刺史从西往东开始监察,目前才刚刚监察完渤海郡、涿郡、上谷郡,正在前往渔阳郡监察。”
“刺史监察的这一路上,遭殃的官吏和豪强那可不少,许多县官和豪强被抓起来,有个豪强跟朝廷三公有姻亲关系,即便这么强的背景,也被尹齐抓起来抄家了,太可怕了!”
“连涿郡太守都被抓起来送到长安斩首了!”
“朝廷这次是认真的!”
张寿、李姚、郭靖你一言我一句,他们很是害怕。
皇帝突然设立这个什么刺史,分明就是要故意针对他们这些豪强士族。
“这个什么刺史?他爱财否?”王长治问道,他想按照以前的办法,用钱砸晕朝廷派来的人。
给朝廷交税时是没钱的,但贿赂官员时是有钱的,大家都这样。
“这个尹齐好像不爱财,之前涿郡太守想用钱打发他早点滚出涿郡,结果尹齐直接深入调查涿郡,把涿郡许多官员和豪强士族连根拔起。”张寿摇摇头回答道。
“哦?那他爱名否?”王长治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又问道。
“似乎也是个不在乎遗臭万年的人。”李姚回答道。
“不爱财,也不爱名?”王长治陷入沉思:“这还真是难办啊。”
“此人倒也不是无懈可击。”这时,平郭县县令郭靖笑道。
“嗯?郭家主请讲。”王长治连忙询问。
虽然王长治是太守,比郭靖的县令官职更高,但这是在朝廷层面,如果是在士族层面,则只能比家族实力,因此都以家主互相称呼。
“我曾听闻,尹齐此人在陈留郡打击豪强时,顺便为陈留郡女闾的一位花魁赎身,后来那个花魁病逝,尹齐还消沉了几个月。”郭靖笑道。
“嗯?原来喜爱美色,哈哈!”王长治认为找到了刺史尹齐的破绽,于是也很高兴道:“美色还不简单?我让人从辽东郡女闾中挑选几个貌美的少女送给他,让他早点滚出辽东,最好别来辽东。”
“府君,美色重质不重量,便是一百个普通少女也比不上一个绝色少女,我庄园内倒是有个丫鬟生得绝色,比女闾中的花魁还美。”郭靖抚须而笑。
“哦?”王长治有些惊诧,这郭家的一个丫鬟还能绝色?
……
又三个月后
辽西郡
临渝县
“使君,天要黑了,我们先去临渝县的县衙休息一晚,明天再起身去辽西郡府吧。”别驾从事在一旁说道。
他是刺史的二把手,一旦刺史出现意外,他就要顶上去处理刺史还没来得及处理完的事务。
因为现在的刺史本质上还是天子派出去割韭菜的使者,因此大家都称呼他为使君,使是使者的意思,君是对尊贵者的尊称。
“嗯。”
坐在马车内的尹齐随口一应,然后微笑地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少女。
这个少女是几天前一个商人送给他的,那个商人听闻自己是刺史后,便想跟他攀关系,于是便把贴身丫鬟送给了他。
“小蝶,等将来有机会,我送你到长安去住,以后做我的小妾。”尹齐对这个美少女爱不释手。
“多谢使君。”少女依偎在尹齐的怀中,她叫小蝶,母亲叫付晓竹,很早的时候,她的母亲在淮南生下她,但是养不起她,于是便把她卖给了一个商人,之后那个商人把她玩腻后又把她卖到辽东郡的郭家当了丫鬟。
马车外的别驾从事看到二人如胶似漆,不由得心中暗道:真是蠢货,一个商人玩腻的贱货你都这么喜爱,呵呵……
他虽然是幽州刺史部的二把手,但他跟尹齐不一样,他当这个二把手只是因为正经的官位都被豪强士族占据了,他是低级寒门出身,没官做,于是只好去刺史部这个被天下豪强士族厌恶的部门去当官。
虽然他是寒门身,却有着一颗士族心,即便进了刺史部当二把手,也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混混履历罢了,一旦有机会,哪怕只是当个县官,他都会马不停蹄去上任。
明明资源被豪强士族垄断了,但像他这样的低级寒门从来不会厌恨豪强士族们,他们反而会厌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士族的一员,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清流,自己为什么就一定要成为酷吏。
他本以为自己熟读四书五经就可以成为士族的一员,但那些士族却根本不屑于搭理他。
后来,他才明白。
想要成为士族,最重要的从来不是读了多少书,也不是把圣人们留下的书籍背得滚瓜烂熟,更不是自己平日里行为做事符不符合礼仪。
而是,家里的土地多不多,佃农多不多,产业多不多。
只要家里的土地足够多、佃农足够多、产业足够多,靠塞钱当官也能慢慢转化为士族。
否则,就算把四书五经读烂了、读得发霉了,那也还是最低级的寒门。
士族就算当众放屁,只要他家的田还在,产业还在,他就还是士族。
像他这样的底层人,哪怕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符合礼仪,他也还是底层人。
豪强士族拿着鞭子抽打佃农,那也还是豪强士族,佃农把古典书籍读烂了,那也还是佃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