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伏龙鼎乃上古神器,其结构之坚固,不在炽天覆七重圆环之下。
纵然枪锋凛锐,终究是没能留下鬼王,可惜……”
山洞中,张太镰摇头唏嘘,颇有些扼腕。
本以为凭一杆因果之枪就能纵横天下,
不想终究还是小觑了这方世界的底蕴。
险些把命玩丢了不说,夔牛也没抢回来。
目前体内魔术回路的数量止步于七十八条,距离九十五条的原定目标,终究是差了一截。
“切莫再说这等话。”
田不易瞅着他,脸上横肉抖动,没几分好语气。
“想我田不易苦修道法数百年,到头来竟不敌你这二十岁的小辈,找哪个说理去?”
这话一出,一旁的苏茹先抿嘴笑了。
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便又叹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愁苦。
见田不易心里不平衡了,张太镰赶紧一拱手,语气真诚:
“田师叔为人磊落,我是打心里佩服的。
我也知二位忧心之事,张师弟与我历经患难,他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夫妇二人闻言对视,皆有些意外。
田不易长叹了口气,摇头道:
“你光有这话我便谢了,至于我那个老七……”
“是啊。”
苏茹接过话来,
“你身为掌门弟子,又在这流坡山大放异彩,未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小凡的事颇为棘手,搞不好还要沾染是非,不能连累你。”
张太镰摇摇头,不敢苟同她的话。
这时,田灵儿走进洞中,挨个打招呼:
“爹、娘、张师兄,焚香谷的人在外面闹了半晌,仍不肯离去。”
田不易眉头一皱,问道:
“你苍松师伯呢?”
“苍松师伯正在外面应付。”
田灵儿说着粉脸含怒,咬着牙道:
“但那李洵好似不太买账,非要咱们将小凡和玄火鉴交给他,一并带回焚香谷发落!”
“哼!”
田不易肥胖的身子猛地一抖,怒气上脸。
“他不买账?我田不易的弟子难道归他焚香谷管么?”
说着就要起身出去瞅瞅,却被张太镰拦住,
他转头对田灵儿交代道:
“你告诉那姓李的,玄火鉴是我给的,够胆来找我要!惯的毛病……”
得了句狠话,田灵儿便出去了。
对于接下来的章程,先前几位长辈就已经商量过了。
初步计划着先返回陆地,在昌河城休整数日后,再一道返回青云门。
这中间一是养伤,
二是给此次阵亡的弟子造好名录,再将其遗骨带回。
毕竟数千里迢遥除魔卫道,
甭管死活,大家一起来的,总要一起回去。
落叶归根,好过做他乡之鬼。
而对于张太镰来说,同样有件事要解决,不过也得到了昌河城再说了。
小竹峰山洞。
十几名小竹峰弟子,围着一人叽叽喳喳。
直到看见苏茹走进洞中,她们才消停下来。
文敏先迎了上来,眼眶通红。
“苏师叔,雪琪她……”
陆雪琪倚在石床上,想要起身见礼,却被苏茹制止。
“你身上的剧毒还没清,不要动了。”
“嗯。”
陆雪琪轻声点头,看了眼苏茹身旁,那个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男子,
心底暗啐一声,不禁微红着脸偏过头去。
她左肩缠着圣骸布,虽说中了腐毒苔,但气色很好。
见她如此,某人也放心了不少。
但接下来才是最难办的。
文敏声音发颤,央求着苏茹:
“师叔,难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苏茹摇头,叹道:
“这毒本就棘手,除了火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可……”
文敏越说脸色越难看,瞅了瞅身旁的张太镰,又道:
“那等痛楚,便是连他这个大男人都被折腾的死去活来,雪琪她……她怎么受得了啊?”
苏茹沉默。
周围其她小竹峰弟子也一起沉默。
直到陆雪琪轻声开口:
“就按师叔说的办吧。”
文敏猛地转头,上前握住她的手,满脸心疼。
“雪琪,你……”
多余的话她也没说出口,毕竟再怎么难以接受,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陆雪琪朝她莞尔一笑,眼神透着澄澈。
“师姐,没事的,我捱得住。”
周围的姐妹,已经默然垂泪。
文敏点头,整拾了一番神情,起身对一位师妹吩咐道:
“林师妹,你去外面生堆火,烧些木炭,记着拣干净的烧。
另外再烧锅沸水,留作洁身盥洗。
再取一截硬竹,拇指粗细,用作齿咬忍痛之用。”
“是。”
她交代的很细致,足见关心。
没一会,东西都准备好了。
可文敏却又迟疑了,还有个重要问题——
“可……谁来动这个手呢?”
文敏询问的目光朝周围师妹们一扫而过,众人皆惊慌后退。
显然,她们都没这个精神力量。
苏茹见状,正要开口,却被身边人抢先一步。
“我来!”
众人惊讶,皆朝他看去。
张太镰没理会众人,只看着陆雪琪,搡了搡鼻子,笑了。
“怎么样陆师妹,你看我行不?”
陆雪琪眼睛眨了眨,忽的抿起嘴。
“可以。”
得到授权,张太镰也不墨迹,对周围人道:
“场面太过残忍,未免给你们留下心理阴影,无关人员还是出去等着吧。”
……
清空了无关人等,
洞内只剩二人形影相吊。
张太镰坐到石床边,瞅了瞅她,忽的——
噗嗤!
二人同时笑了出来。
他抄起烧得通红的火炭,使劲吹了一口。
呼……
表层的灰皮像雪片般剥落,火炭被吹得发亮。
张太镰开着玩笑,故意吓唬她:
“我粗手笨脚的,下手可没个轻重,你就这么放心让我来?”
陆雪琪哪里能被吓到?只轻声道:
“我不怕。”
“当真不怕?”
看他那一幅好似吓孩童的唬人模样,陆雪琪颇觉好笑。
这个清冷女子,生平第一次,竟也有了开玩笑的念头。
她轻启朱唇,语带嗔意:
“若旁人持炭,我当有三分害怕,
若师姐来持,当有一分害怕,
可若是你来持,那便连一分也没有了。”
张太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瞅瞅!到底是小竹峰第一天才,连夸人都这么有水平。”
这等奉承,惹得陆雪琪也不禁莞尔。
洞中水汽氤氲,如烟似幻,平添一股静谧安然的氛围。
张太镰沉默几秒,然后上手,将她肩上的圣骸布缓缓揭开。
伤口在左肩后束,是从背后打进的。
扯开周边的衣料,露出雪白的肌肤。
伤口约半指深,呈紫黑色,看着有些狰狞。
“……”
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陆雪琪柔声安慰:
“你不用怕,我捱得住,真的。”
他嘴唇咬了咬,嗓音有些沙哑:
“怪我,当时若早到片刻,你也不会……”
陆雪琪抚上他的手背,两手相触,为他带来一抹温暖。
“你数次救我护我,再说这些,要我如何自处?”
陆雪琪的眼波,愈发柔和。
那份心底的情思,此时再不受矜持所阻,幽幽的脱口而出:
“但闻君可知,汝心此一人,镰师兄……谢谢你。”
“……”
他深吸了口气,
默然的,将火炭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