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极好的天气。
微风轻拂,太阳高悬,天上白云疏落几朵,慢悠悠飘动,蔚蓝的天空颜色鲜亮,只要望上一眼,就使人心旷神怡。
那大海一望无际,滚动的海浪,溅起白色浪花,亮晶晶波光粼粼,遥远的呈现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这是个适合出海的日子。
赵柽负手站在船头,前方一望无际,海天间仿佛没有尽头,让人心胸顿时开阔无边。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几支海鸥在上方盘旋,偶尔箭一般冲入海里,捉了条鱼,竟然扑腾到甲板来吃,大摇大摆,浑不怕人。
两艘大船做工精巧,尽是三帆,前后有舵,破浪前行。
大宋海疆万里,江河千计,大小船厂无以计数,官营船场,明州第一,民间船场,泉州第一。
这两艘船自然是明州船场所出,外表看似普通的海船,里面却是战船的结构。
大宋最好的战船号称神舟,最有名的乃是凌虚致远安济神舟,和灵飞顺济神舟,可达数千上万料,载数百上千人。
赵柽心中回想着这些事,马政走过来轻声道:“王爷,要走沙门岛吗?”
沙门岛是流犯人的岛屿,这种流放远不如充军发配,官方拨粮有限,流岛囚犯九死一活。
赵柽道:“本王不熟海路,但那地方晦气,你看着走就是。”
马政道:“本来为了保密,亦要绕过那里,只是怕王爷要上岛巡视,故意有此一问。”
赵柽摇头笑道:“马将军太谨慎了,本王没事看那地方做甚,照你们定的航线走就是。”
马政礼道:“是王爷,那就按照既定线路,走沙门岛东三十里。”
赵柽点了点头,忽道:“不会有海盗吧?”
马政愣了愣,道:“王爷,海盗大抵登州以南行,除了攻打登州外,向北却是罕见。”
海船继续破浪前行,转眼已至中午,这时两艘大船还没到沙门岛,但却偏东而去。
其实这也并不算远,船依旧在渤海内,只是稍微偏了偏,这是马政呼延庆和船上的大水手定下的航线。
如果走沙门岛以内则太过显眼,毕竟再上一步极可能遇到辽船,而走沙门岛外几十里,其实也不算绕弯,毕竟哪怕就按直线测量,前方同样是辽东半岛。
在楼舱内稍微吃了些东西,看着太阳过了正南,赵柽心里计算一下,此刻两艘船都应该走到沙门岛平行的位置了,只不过偏东了几十里,两不相见罢了。
稍微歇息了一会儿,赵柽正想喊马扩过来下棋,忽然外面甲板上传来嘈杂的声音,甚至有水手在呼叫,掉头掉头。
赵柽听到马政的声音,还有呼延庆,似乎在喊:“别慌,别慌,说不得是高丽的船!”
但那嘈杂声愈发大了起来,把他二人的声音渐渐盖过。
赵柽坐在楼舱之内,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时,马政跑了下来,却是穿上了铠甲,神色紧张道:“王爷!”
赵柽看他:“外面何事?”
马政忽然拜倒:“王爷,马政该死,外面遇到海盗了。”
赵柽微微皱眉:“马将军,你不是说登州往北,海盗罕见吗?”
马政满脸的疑惑不解,道:“马政在登州为官几年,北面从未见过海盗,朝廷下达秘旨后更是翻查了海志,几十年间登州以北都没有过海盗出没的记载,上一次……上一次出现时还是在仁宗天圣八年啊。”
“天圣八年?”赵柽摇头道:“那不也还是出现过?”
马政脑内紊乱,哪怕不想辩解,却还是忍不住道:“王爷,可是为了保密,任谁都会选择这条航线啊。”
赵柽心中冷笑,是啊,任谁都会选择这条航线!
他站起身道:“本王出去看看。”
马政闻言大惊:“王爷,断断不要出楼舱,海盗凶残,且有弓箭鱼枪远攻兵器,万一伤到王爷……”
赵柽道:“难道本王坐在这楼舱里就没事了吗?左右不过几艘海盗船,你不是带了两個都的乔装兵丁吗!”
马政嘴角咧了咧:“王,王爷,不是几艘海盗船……”
赵柽道:“马将军,你也是在西军打过仗的,海盗而已,何至如此?”
马政垂头不语,他此刻根本不知要如何分说。
外面的声音愈发杂乱起来,赵柽皱眉道:“随本王出去看!”
马政咬了咬牙,无奈起身,却是走在了赵柽前面,想用自家身体为赵柽遮挡。
片刻后两人站到了甲板之上,赵柽向前看去,哪怕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扬了扬眉。
只见前方茫茫海面上,一望无尽的白帆,仿佛铺天盖地一般,那密密麻麻,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海船,亦不知道有多少艘,就这样嚣张跋扈地挡在了前面海路之上。
赵柽猛回头,就在自家两艘海船后面,依然是这种情景,白帆满海,海船如织,让人心生绝望。
他看向马政怒道:“马将军,这就是你所说的没有海盗?”
马政脑内一片恍惚,内心已经说不上是何想法,直想拔出剑来直接抹脖子算了,可看着赵柽,却又知不能,齐王出事,必将震动朝野,怎他一个死字便能躲了!
赵柽眼望前方那缓缓驶过来的最大一船,这船高高打着旗号,却不写字,居然画了一颗好大虎头,凶恶狰狞,似在俯视着前方这两艘大宋海船。
赵柽脸色苍白,手抓木栏:“这种旗号,果真是海盗!”
马政低头,浑身颤抖。
赵柽神色渐变,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二位将军,你们看……可能战否?”
马政、呼延庆两人闻言呆呆看向赵柽,战否?战什么战?怎么战?
对方不下一百五十艘大海船,至少几千名海盗,甚至有可能上万人,自家两艘船,兵丁一百人,怕不是就算女真人在这里也战不了吧?不不不,这是海上,就算给女真人多十倍一千人,他们也战不了。
“二位将军,这么说……是不可战了?”赵柽后退一步:“那该如何是好?”
马政和呼延庆互望一眼,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投降啊,委曲求全可能还有生机,若是死战,怕不是用不了半刻就要被砍了下海喂鱼。
不过两人都知道,这投降二字可不能从己口出,齐王在这里且不说,若是侥幸保命,将来朝廷追责,肯定不问青红皂白,谁先说投降的就先拿谁问罪。
这时,前方船队渐近,已经可以看到船上那些海盗,只见面容个个凶恶,人人狰狞,穿戴五花八门,着甲的,光膀子的,赤脚的,周身纹刺的,什么样都有。
又持着许多兵刃弓箭,那刀枪在阳光照射下晃过来,这边船上的兵丁不由纷纷后退,竟把赵柽三人闪到了前里。
对面船头有声音高喊:“前方船上的人听着,再不放下兵器投降,莫怪我们冲杀去个干干净净!”
赵柽闻言看向马政和呼延庆,谁知两人仿佛早就暗中约定好了一般,齐齐低下了头。
赵柽见状,忽然“啊呀”一声大叫,翻个白眼,竟然“噗通”声栽倒在甲板之上,昏迷过去。
马政两人顿时大惊,看了看昏倒在地的赵柽,望了眼对面杀气腾腾的海船,都不由心中暗叫苦也……
一个时辰之后,赵柽白衣飘荡,站在那艘最大的海盗船头,眼望前方,神色悠然。
他身后数人站立,船后数船相随,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地向东方驶去。
(还有,可能会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