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柽进入青草峡,片刻那后方的追兵也到了峡口。
就这时,忽然峡谷两旁小山丘上几箭射出,这箭却是飞快,谷口的几十骑哪里预料此处竟有埋伏,猝不及防之下便有两人被射到马下。
这还不算完,那羽箭之上不知绑着何物,形似竹筒,此刻正在向外不停地冒着黑烟,黑烟浓烈腥臭,有几骑不注意多闻了几下,竟然抱头大叫起来,脸色铁青,一个个鞍韂不稳,竟然从马上摔落下来。
这几十骑却是完颜宗翰带来,此刻完颜宗翰脸色阴晴不定,忽道:“后撤百步!”
他这时心思哪还在追赵柽身上,满脑里的都是完颜阿骨打的死,都勃极烈皇帝被不知名暗器打中后脑,死得不能再死,按照勃极烈制度,继承人不是完颜阿骨打的几個儿子,而是完颜吴乞买!
然后呢?然后就是他的父亲完颜撒改,但他的父亲年纪大了,若无意外,则远远不能熬过完颜吴乞买,那却要如何?
他完颜宗翰有着金国大太子的称呼,但这个称呼不是说他真的就是太子,而是他这一辈年龄最大,勃极烈制度之下,他粘罕便号称大太子,可如果这个称呼变成真的呢?
原本他是没有这许多想法的,完颜阿骨打正当盛年,完颜吴乞买年岁更小,他一时半刻也进不了辅政议事,只能继续熬。
但如今却又不同了,原本以为多久以后,他父亲死后才能空出来的位子,眼下却已经出现了……
一想到这里,完颜宗翰大喝一声:“峡谷上方有辽国重兵埋伏,撤退!”
跟随众骑面面相觑,有的倒是只思索几息就骑马向后撤,有的却是望一眼峡谷,再望一眼完颜宗翰,张了张嘴似乎还想继续追。
能跟过来的这几十骑,都不是普通的骑兵,不然马力也追不上完颜宝花的赤骥,大多不是宗室就是朝中大将。
这时有一人道:“粘罕,就这样离开不妥吧?”
完颜宗翰看了这人一眼,冷冷地道:“拔离速,你没看到前方峡谷上有埋伏吗?我们只有几十骑,平地作战哪怕对方几百上千人都不怕,但进了峡谷……如果两边被对方堵住,再丢下这种毒物,你却要怎办?”
说着完颜宗翰一指远处那两支随箭射下的筒子,此刻筒子里的黑烟已经冒完,但之前那几个闻到黑烟跌下马的人,除了一个在不停喘粗气还有意识,剩下的却都是半死不活了。
拔离速闻言脸色也难看起来:“就不知这是何种毒物,辽国何时有了这样的东西?”
完颜宗翰道:“来人,把这两个筒子用衣服包起来带回去,此处有辽军埋伏不说,再往前百来里就是辽境,断无再追的道理。”
拔离速道:“可回去要如何交待?”
完颜宗翰道:“交待甚么?那元易又不是我们招过来的,谁将此人招来会宁,谁去交待!”
拔离速眼神闪烁道:“那岂不是……”
完颜宗翰冷笑一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朝局,请谙班勃极烈继位,至于给陛下报仇的事,难道辽国还会举国跑掉不成,拔离速,你不会以为这事就是元易自己所为,背后不是辽国指使的吧?”
拔离速道:“那自然不是……”
完颜宗翰道:“既然如此,辽国就在那放着,耶律延禧才是害死陛下的真正凶手,要给陛下报仇,就要杀了耶律延禧才对,现在马上撤退!”
他说完拨转马头就走,拔离速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头望了一眼峡谷上面,打马跟上。
赵柽此刻已经穿过了青草峡,但是他依旧马不停蹄向前奔去。
完颜宝花抱着他,忽然身体颤了颤,大口的鲜血喷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刘郎……”
赵柽抱紧她:“公主,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宋国了。”
“刘郎,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我都……”
又是一口血喷出,完颜宝花再没有说出话来,赵柽感觉她抓着自己的手慢慢的竟松下来,不由心中就是一沉。
哪怕知道完颜宝花必死,却也不想让她死在这颠簸逃亡的路上,总是要在一个干净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死去才是。
赵柽深吸了口气,回头瞭望,只见远远的那峡谷的山丘上正站立一人,冲他挥手示意,让他继续向前。
赵柽认出是黄孤,便不再犹豫,打马奔驰而去……
傍晚,一处荒野的林子内,大树之下一座新坟刚刚立起。
小娘三人看着赵柽用短剑给一块木板刻字,上面刻的是完颜宝花之墓,落款是刘郎。
赵柽不知刘郎的名字,或许,这个刘姓都是假的,只为了对应那首诗去让完颜宝花动情,但他却只能这么写。
不管这位刘郎对完颜宝花是真心或者假意,这些已经不重要,毕竟两人都不在了。
这世间,每日都在上演无数故事,或欢喜,或悲忧,或激烈,或凄凉,无论对错,都只是人间匆匆过客。
赵柽想着,回去东京后,让童贯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刘郎的真实身份,如果能的话那就去他家中看看,让完颜宝花入他家籍,也算是了却这位公主的最后心愿。
此刻天色不早,黄昏已至,斜斜的光芒透过大树的枝叶洒下来,坟上一片金黄。
赵柽看了最后一眼,转头轻声道:“走吧!”
前方不远就是边境,此处山多路窄,极少见女真兵出现,是穿越边境的最好选择,想到此,赵柽心中便也明白,完颜宝花为何选择了这个方向给自己离开,不由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他们要马上赶往辽国,杀了完颜阿骨打这件事惊天动地,至于女真会有何等反应此刻还不好说,但越早离开越好。
四人上马,赵柽骑着赤骥,这马一步一回头,直到赵柽多次催促,才扬起了蹄子,向前飞奔而去。
前方又过了几处山坳,终于地势平坦了些,但却依旧不是平原,只能勉强跑马,小娘仔细辨认,道:“这里应该是泰州地界,已进入辽境,这边多山,过了这片山地之后,路才会好走些。”
赵柽点了点头,几人继续前行,只是山地处处艰难,天色却渐渐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