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时,经历了昨晚生死惊魂的杉鹭镇幸存百姓,除过一小部分早早来到了杉鹭镇军备粮库排队购买粮食之外,大多数百姓都是主动参与了清理和重建。
杉鹭镇商会三楼的宽敞拍卖厅内,袁魁与以季腾海和乐万里为首的文官商人纷纷落座,由于郜天岩等杉鹭镇武将除过阵亡就是叛逃,因此场中倒是显得有些空旷。
袁魁坐于正中位置,只见其清瘦的身躯显得非常精神,精明而不失睿智的目光缓缓扫过场中,与在场其他人略显萎靡和疲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他并没有受到昨夜战乱和麻痹散不良影响的原因,必然是袁家底蕴深厚,肯定备有不少灵丹妙药,虽然不能当做麻魂散的解药,可用来恢复绰绰有余。
“不用等王司马了,他有要事在身,昨夜就忙着赶回森木城了。”袁魁见人已到齐,虽然并没有提及王之章阴沟里翻船,被郜通夺走钨铁刀的事情,但众人也是心里明白,袁魁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而已,相信要不了多久,此事就会被当做笑话,传遍整个森木城,令王之章很难抬起头来。
“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袁魁一脸严肃地指着身旁的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道。“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森木城近卫军一等校尉庞南,暂时担任杉鹭镇一等校尉。”
“在下庞南,请季镇守乐会长指教!”庞南起身对着季腾海和乐万里抱拳道。
“不敢不敢!”季腾海与乐万里也是连忙起身抱拳还礼。
“杉鹭镇的情况,想必庞校尉应该清楚,我就不多做介绍了,今后还望庞校尉多多费心。”季腾海客气一笑。
“庞南定不负王司马的信任,定以性命做担保,收住杉鹭镇的每一寸土地,绝不让宗室王朝的杂碎进犯半步!”庞南朗声道。
“好了,都坐下吧!”袁魁摆摆手。“好在坝阳城方面殊死抵抗,没有让于爽顺利与邹克衡汇合,此番战乱灾祸才勉强得以平息,吾辈应铭记教训,莫要重蹈覆辙。”
“是!”众人应声道。
“虽然郜天岩等杉鹭镇武将叛逃,按万山律典理应严惩,所有武将兵勇俸禄全部罚没,但这样以来,却会连累其他兵勇,形成消极怠战之风,对杉鹭镇的防御不利。”袁魁扫过季腾海和乐万里。“可若是赦免责罚,却又引来众多非议,不知季镇守和乐会长有何高见啊?”
“袁城抚,下官认为,应照章办事,才能让人信服。”季腾海答道,显然他对武将根本没有任何好感,就算郜天岩已经不在杉鹭镇,他依然不希望武将的日子过得太好,所以选择继续打压武将。
“袁城抚,万山律典不可违抗,我同意季镇守的意见。”乐万里目光扫过季腾海继续道。“可是作为商会会长而言,能够有一个安定的大环境,不光对商人有着极大的好处,同样也是有利于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杉鹭镇商会愿支付武将俸禄。”
“多谢乐会长!”庞南闻言,本来低落的心情却是突然转好,不禁对乐万里心生谢意和好感。
“看来乐会长与季镇守之间的矛盾几乎是无法调和了,而乐会长对新任杉鹭镇校尉的示好,势必将让商人和武将之间的关系更为融洽,这样一来,二者联手对抗文官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这一幕自然也是被荣睦收入眼中,荣睦暗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各个势力之间的争斗真是从未休止,正所谓余波未平一波又起。还好杉鹭镇山高路远,皇族和名士都未掺和其中,不然局面只会更乱。”
“杉鹭镇的赋税情况,在森木城所辖地域中,排名靠后,如今又要修复此番战乱造成的各项损失,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季腾海面露难色。
“季镇守所言不差。”袁魁略作思考,看着季腾海和乐万里道。“既然如此,那么森木城明年将免去杉鹭镇两成的赋税,武将的俸禄,政令房与商会各自分担一半,如何啊?”
“是!”季腾海与乐万里连声应道。
“好!”袁魁淡淡一笑。“此番灾祸,本应低调处理,但对于有功之人,自然不能不予奖赏,否则只会让人寒心,不知大家的意见如何?”
“回袁城抚,赏罚自然是要分明,下官年事已高,要不了几年就改告老还乡,所幸杉鹭镇年轻一辈人才辈出。”季腾海指着身边的柳明和宋文玺道。“例如今年的状元和榜眼,就在粮食亏空时,从柳塘镇运来了粮食,用以救济灾民,所以我想,是不是应该破格晋升为副监察令?”
荣睦见季腾海依然是在死保柳明和宋文玺,不禁冷笑一声,一眼就看出了季腾海与柳天祝和宋铁岩关系非同一般之外,肯定还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现在能力有限,无从查起而已。
“乐万里,你怎么看?”袁魁并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继续询问道。
“回袁城抚,此番人祸中,杉鹭镇商会的荣景山和他的儿子荣睦表现不俗,不光自掏腰包运来了筹集的两万斤粮食和蔬菜,在商会旁搭建起粥棚,为百姓免费提供粟米粥和玉米窝头,而且还在昨夜的战乱中,斩杀和重伤叛徒十余人,其家族护卫及时赶到解围,这才让郜天岩落荒而逃。”乐万里和善一笑。“当然,我只是商会会长而已,赏罚之事也只能提供我的见闻。”
“庞校尉,你怎么看?”袁魁微微点头,又将目光停留在庞南身上。
“回袁城抚,末将与乐会长的意见一样。”庞南面色严肃道。
“季镇守介绍一下荣睦的情况吧!”袁魁微微皱眉,对于季腾海装聋作哑的态度有些不大满意。
“回袁城抚,荣睦今年十三岁,一月前考中杉鹭镇举人,位居探花,现任职大青山文书。”季腾海介绍地非常简单。“在大青山任职期间,与三等门都卫郜通不和,据传竟是将其斩杀。”
“哦,真有此事?”袁魁略显惊讶地看了眼荣睦,对着季腾海道。“这个郜通是什么来头,是否与郜天岩有所关联?”
“回袁城抚,武将的底细,下官一概不知。”季腾海也是看出了袁魁的心思,打算死扛到底。
“在座的各位,可有人知道啊?”袁魁凌厉目光扫过场中,一股比起季腾海还要打上不少的官威散发而出,厉声道。“杉鹭镇是否还有郜天岩等人的余孽,若是将之不彻底铲除,我森木城将永无安宁之日!”
众人闻言,皆是噤若寒蝉,就连季腾海也是心中一惊,经过昨夜折腾,此时早已麻木酸软的后背,也是直冒冷汗。
乐万里等人虽然清楚,可碍于身份,有口难言。场中陷入了沉默。
“袁城抚,下官荣睦,虽然作为当事人,口供难免会招致怀疑,不知能否能下官一言?”荣睦见状,终于忍无可忍,借着在翻腾的血液,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对着袁魁抱拳道。
“荣睦,此处乃是你信口开河的地方?!”季腾海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说吧!”袁魁看都没看季腾海一眼,收敛住官威,靠在椅背上。
“郜通乃是郜天岩的义子,在大青山欺凌百姓,无恶不作,将八百亩茶田据为己有,疏于管理,仅存三百亩,逼走两任大青山文书,成天饮酒作乐,光是八铜币一瓶的良安春空瓶,在其住处竟然是发现了三百多个。”荣睦强压住内心的怒火,打消了将季腾海罪证举出的念头,毕竟现在杉鹭镇大局未稳,这样只能是将局面搅得更乱,缓缓道。“每年茶叶收获之时,郜天岩便会将杉鹭镇牢房的犯人和其麾下兵勇派至大青山采茶,再用军中运送粮草辎重的山地马车来将干茶运回售卖,这些年来几乎做着无本的买卖,从中获利无数。”
“混账东西!”袁魁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震怒声回荡在场中,令所有人又是一阵心悸。
“这样昏官多活一天,百姓就要多受一天的罪,我荣睦不才,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若是能有武将风采,定然亲手将此人斩杀,以儆效尤!”荣睦深知袁魁曾在大青山任职,尽管时间不长,在其眼中大青山顶多也就是个仕途之路的垫脚石而已,可毕竟才子多情,想必大青山应该能留有袁魁的些许记忆,于是荣睦试探道。
“袁城抚,切莫轻信荣睦一家之言,此人常常在我面前信口雌黄,都是我教导无方,恳请袁城抚息怒。”季腾海连忙起身对着袁魁恭敬抱拳后,愤怒地指着荣睦道。“荣睦,你可知所说之话,有触犯万山律典之嫌,没有证据的事情,最好给我收回去!”
“季镇守,若是明明有着确凿的证据,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又该当何罪?”荣睦似笑非笑地看着季腾海。
“你!”季腾海铁青着脸,恨不能将荣睦碎成碎片。
“看来这山高皇帝远的杉鹭镇,每年赋税不多,奸臣贼子倒是不少,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袁魁凌厉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在季腾海和荣睦身上停留了许久后,方才缓缓道。“作为杉鹭镇的所辖副城抚,看来今天除过要欢迎庞校尉上任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