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德十六年,大顺国上京城,终点书斋水仙堂中。
“赵云当下杀透重围,已离大阵,血满征袍。正行间,山坡下又撞出两支军,乃夏侯惇部将钟缙、钟绅兄弟二人,一个使大斧,一个使画戟,大喝:‘赵云快下马受缚!’
正是:才离虎窟愈生去,又遇龙潭鼓浪来。
毕竟子龙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阅至此,典少游轻轻叹了口气。
胸口有一股意犹未尽的压抑感,也不知那赵子龙下回又该如何。
打眼瞧了瞧案头几卷书页开头,赫然写着——
《三国演义》,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作者‘小字元伯’。
只不过,这章回更新,已然是三日之前,现如今迟迟未见新篇章问世。
典少游正要起身离开案桌,正好看到门外有人影出现。
“哦,子良你来了,正打算去找你呢!”
“主修找我何事?我也是想着来找主修汇报这一旬书斋和水仙堂在架书籍情况。”
“那你先说吧。”
约莫半个时辰后,听完典子良的阐述,典少游更是对这《三国演义》和‘小字元伯’涌起浓厚兴趣。
“主修,怎么了?为何眉头紧锁?”典子良见典少游一言不发,一脸沉思模样,当即小声问道,心中以为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或是方才说得太粗陋了些。
“倒没什么!子良,方才我想去找你,便是打算了解一下这《三国演义》的情况,现在看到你呈上的总结,更加觉得有趣至极。”
典少游说完,左手拿起典子良新鲜出炉的一旬总报,右手拿着之前连续啃读两次的《三国演义》第四十一回的书卷。
左瞧瞧右看看,脑子里盘算许多念头。
典子良见状,脸上浮现轻松神色,只要不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便可,当下随意回道:“主修,这《三国演义》我也看过,确实蛮有意思的。”
“初读觉得难登大雅之堂,必不让人心喜。”
“然而每一章回读完,却心中空落落的,总想知道后面发生的故事。”
“尤其是其中刻画的人物,那恢弘的战场,还有层出不穷的各方豪杰,令人心神向往。”
“不过,文笔倒是粗糙了些,算是市井小文。”
听着典子良的评头论足,典少游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这个‘小字元伯’,你可知道是什么来历?”典少游想了一下问道。
“回主修,略有耳闻。听说是去年入京赶考恩科的学子,只不过名落孙山,成了个落榜的穷困秀才。后来好像与杏仁结识了,一开始缠着她要在我们书斋中发书,但字里行间笔墨不足,多次被婉拒。”
“之后杏仁心软,听闻其他九堂都已经拒过他了,便冒险让他把书稿拿来。”
“没成想,这种大白话的粗鄙文章,竟成了市井人心头好,一炮而响。”
“对了,我记得,此人自称,大名张愚,小字元伯。”
原来,元伯是此人的表字,难怪用做著作人名。
只是,现今文人早就不喜取字,那都是数千年前蛮荒时代的士子讲究身份和涵养,才给自己加了这么个称呼,以示亲近。
典少游脑海中过了一遍,对于张愚此人,有一个初步判断,无非是穷酸文人一枚,却走了一条离经叛道之路。
不过,却似在循规蹈矩、死气沉沉的文坛中,突然加了一点沁人心脾的清香。
“子良,我看这《三国演义》已然停更三天,你可知缘故?”
“不知!听说杏仁急死了!”
“此书如今在书斋种子榜、鲜花榜、刀片榜上都占了名次,许多书客已然望穿秋水,全国各地每日都有书客往返数次,就为了在书斋中第一时间看到悬挂出来的新章回。”
“可是断更三天,早有人怨声载道,这刀片数量更是越来越多。”
“杏仁天天被人催促,也是焦头烂额。”
“再者说,她现今也入了迷,一直等着第四十二回赶紧问世。”
“这不,今日一大早,在水仙堂报备后,急急忙忙地,一边啃着烙饼,一边提着棍子,说要去元伯草堂,无论如何也要让张愚将新章回挤出来。”
“哈哈哈……”
典少游听了这趣闻,当下忍不住笑出声,他能想象到杏仁那张气急败坏的娇俏面庞。
随后重新将目光移动到典子良提交的旬报上,其中共有五张榜单。
种子榜、鲜花榜、刀片榜、金线榜、牛粪榜,每张榜单各有三十个名次。
所谓种子,乃是书客对终点书斋任意作品的投票推荐,象征种子新生,茁壮成长。
所谓鲜花,乃是书客对终点书斋已签约作品的投票鼓励,花香四溢,寓意芬芳烂漫。而鲜花,还契合了终点书斋花满天下的豪情壮志。
所谓刀片,乃是反映书客对终点书斋任意作品的期待程度,所得刀片越多,越表示书客催促作者速速更新。
所谓金线,乃是豪勋书客对书籍的看赏,一条金线等于大顺国一千钱,价值不菲。
所谓牛粪,乃是反映书客对书斋中任意作品的嫌弃乃至厌恶程度,所得牛粪越多,该书越不受欢迎,相当于差评满满。
而往往在牛粪榜上出现的作品,很快便会被书斋束之高阁。
现如今,张愚的这本《三国演义》竟然在三榜都有了名次,不可不令人惊叹。
以往,可都是旷世佳作,才有这般出类拔萃的成就。
“子良,你去将《三国演义》问世以来的各种统计数字全部拿来。”
……
元伯草堂外,一年轻女子一大早来到此地,拍了拍破旧残败的院门,却没有任何回应。
顺着低矮院墙扯着嗓子喊道:“张愚!张愚!快醒醒,是我,杏仁……”
“难道不是在睡大觉?出门了?”
典杏仁见小院内迟迟没有动静,站在院门外嘀咕了一句,表情有些失落。
“敢问可是杏仁姑娘?”
十来米外,靠墙的一个煎饼摊贩小声问了一句,典杏仁转头看去,那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长得慈眉善目,只是印象里好像不认得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