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幸冉闻言,捏着书纸在房内来回踱步,不一小会便下了决定:“不必理会!”
“此事,我们水仙堂不接,拒稿便可!”
“钟家那边,我量他们也没这个狗胆,说不得对方最先找上他们,这才推脱过来的!”
典少游觉得有理,但想了想又问道:“只是,直接拒稿,怕是欠妥吧?”
“总修该知道,张芷溪博士在太学和文坛的地位,简直高不可攀!”
“要是论起来,之前的郑英芬博士,只怕都难以望其项背!”
“如果我们自作主张拒稿了,张鸿儒到处宣扬,矛头直指我们书斋,甚至因此让主家抹黑,一旦怪罪下来,我们怕是成了背锅的!”
典幸冉闻言,微微点头,理是这么个理,方才的决定的确欠缺考虑了。
“这样,命人备车,我要去主家面见,如实禀告,由老爷定夺。”
“你也别闲着了,赶紧去告诉张愚,他可是当事人,提前知晓也好。”
“毕竟,此子如今可是风云人物,明玉公主赏识其才学,我们要伺候好了才行。”
典少游得令,火速离去。
……
元伯草堂中,张愚光着膀子,为两个瓦匠打下手。
除了修葺屋顶大洞之外,张愚索性将房子多处尽皆加固一番,免得某夜入梦,一场狂风暴雨袭来,自己突然倒在废墟中。
小院东主得知内堂破了大洞,一开始有些气恼,但碍于张愚如今的名声,也只好赔笑,违心说着无妨。
见张愚自己出钱找人,更是放宽心,也不再计较。
此刻,正忙得热火朝天,便听到敞开的院门传来拍门声。
回头一看,发现来人乃是典少游,张嘴想要热情招呼一声,却看到对方一脸愁容。
“我说典主修,大白天不做事,却登我这破院子,该不会又带来什么坏消息吧?”
典少游闻言,脸色有些尴尬,可不是嘛,来这元伯草堂,三次有两次都是报忧,哪个主人家会欢迎这般来客?
“哎,不敢欺瞒,的确又给先生带了个坏消息。”
张愚将石桌清理干净,邀请典少游入座,又掏出十几个大钱,打发两个瓦匠去外面喝碗茶水,吃吃点心。
“来,只有凉透的粗茶,你多担待。”
“有什么话就说吧,反正这数月来,起起伏伏的,我都习惯了。”
“天大的事,冥冥中总有转机!”
张愚并非空口白话无的放矢,这些日子,脑海中命数正人君子总会微微发光,让他莫名信服、安心!
“是这,先生的《红楼梦》,又遭鸿儒驳斥了!”
“嗯?那郑英芬博士不是一心做学问吗?怎么如此不依不饶?他如今有这闲情逸致了?”
“倒不是郑鸿儒,钟家那边好像到太学递了话,郑鸿儒已然偃旗息鼓,扬言不理世间琐事,往后不要再打扰他。”
“那又是何人?以至于你这般哭丧着脸?”
张愚觉得好奇,正如看赏当日,典少游离去前所说,钟典两家在朝中颇有威势,只要肯力挺《红楼梦》,便不会惧怕酸儒攻讦。
只是,当下典少游好像颇为苦恼,难不成对方来历极大,连钟典两家都要退缩避让?
“哎,先生有所不知!”
“这回出手的,乃是太学中,颇有分量的一位鸿儒大家——张芷溪博士。”
“今日,张博士手书了一份大稿,名为《论〈红楼梦〉之蛊惑人心》。”
“只有一千余字,却字字珠玑。”
“麻烦的是,对方直接遣人将稿子送到水仙堂,其气焰之嚣张,颇让人愤懑。”
“如今,我家总修左右为难,若是按住不发,恐落人口实,那张博士极有名望。可若是发表了,这不是公然打先生和《红楼梦》的脸吗?莫说公主会否不满,就是我钟典主家大人,也落了颜面。”
张愚闻言,当下极度不解。
按理说,太学中一众鸿儒,哪个不是如雷贯耳之人,但对于这位数百年前的本家张芷溪博士,他愣是想不起来对方有何名声。
当下好奇问道:“怪哉,这张博士究竟什么来历?我也是打小饱读诗书,不该从未耳闻!”
“不怪先生不知,乃是那张鸿儒低调,一般只有儒道有成,或是那勋贵大家才略知一二。我要不是在典家,自小耳濡目染,恐怕也未得知。”
典少游顿了顿,好似在掂量说辞,又缓缓补充:“那张鸿儒,已然成名多年,只是近几十年深居太学,一心破境修道。”
“但是,大顺国历来有传言,举国文坛分十斗,张鸿儒才高一斗。”
“论才学,只屈居一人之下。”
张愚当下十分吃惊,没想到这莫名其妙发难的酸儒,竟有如此能耐。
十斗占一斗?口气着实不小,也不怕他人不满,乃至记恨?
不过,听典少游最后一句,好似一山还有一山高。
何人,还能压张芷溪一头?
“典主修,你且说说,又是哪般人物,可让张鸿儒居次?”脑海中想了想,张愚又补充一句:“该不会是太学祭酒大人吧?”
没错,这说来应该就合理了!
只不过,典少游微微摇头反驳道:“非也!祭酒大人成就不在才学,而在传道。”
“那压他之人,便是大顺才学独占三斗,一心只修六圣之道之奇才!”
独占三斗?
这说法,要是加上张芷溪,岂不四斗都没了?
什么人物,配得上这般捧高奉承?
张愚正想追问,典少游却显得意兴阑珊,转移话题说道:“先生,暂且不说旁的。”
“张鸿儒发文,非同小可!”
“纵使我钟典二家,也需仔细掂量。”
“只怕此事处理不好,对书斋与先生都有闲言冷语。”
其实,张愚早就听出这里面的意味。
那张芷溪发文,乃是在明玉公主与钟典两家大人看赏后出手,其意显而易见,正面硬钢,分庭抗礼,展示清流儒道态度,不畏强权。
对方或许有依仗,或许只是赤子之心,看不惯《红楼梦》的行文。
这下倒好,反而博了个正义凛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