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大雪中的这一抹赤红犹如雪白肌肤上的一点朱砂,无比显眼。
望楼之上,眼神极好的哨兵远远望见便开始敲锣打鼓,刺耳的敲锣声让城邑内的苇名众们条件反射般警惕起来。
望楼上,木质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火把燃起,驱散阴霾天空下暗沉的光线。
赤备军最前方,一个脸带鬼面,身材高大魁梧的大将停下了脚步,眼神凝重意外地望着眼前显然早有准备的苇名众。
怎么回事?内府奇袭的计划难道泄露了吗?
赤备大将心中不解,他们这次计划做得及其保密,除了内府大人与赤备军内部人员外,不可能有别人知晓——哦,或许还有织部正纲和他的那几个弟子。
但他了解孤影众那群家伙,不可能会有人告密或走漏消息,那群忍者的嘴可一个比一个硬。
至于赤备军,他甚至从没考虑过会在他们之中出现叛徒,在他看来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总之,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否则原本毫无防备的苇名怎么会突然聚集这么多士兵驻守在城邑?
甚至他提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他不由得暗骂一声,孤影众那群家伙也不是任何时候都靠谱的。
大将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木城门,苇名上山的道路只有这一条,四面不是峭壁就是悬崖,他们如果想从这里过去只有强行突破一条路可走。
他回头看着身后面无表情的赤备士兵们,因为苇名地理原因,内府注定无法动用太大规模的兵力,赤备军这种人数虽少但却个个精锐的部队才是征服苇名最佳的选择。
这次出兵他一共带了五百赤备,已经是整个赤备军三分之一的力量。
带领这样一支军队就算强攻他也不认为己方会输,但按理来说,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应该及时收兵,以免造成太过重大的伤亡。
毕竟他知道那位内府大人并不想在这个贫瘠的北方国度浪费太大资源和兵力,也并不值得。
但……
大将鬼面下的面孔隐隐流露出不甘,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这种距离心中的目标只差最后一步的感受无时不刻不在折磨与催促着他。
他有些犹豫。
直到他抬头看见城墙上立着的那杆熟悉又陌生的大枪,脑海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被崩断。
大吼一声,赤备军随着一声令下,如同一片赤色的潮水般在雪白的山间蔓延开来。
……
“呀喝!”
鬼庭刑部雅孝骑着鬼鹿毛,沉重的十文字枪重若千钧狠狠砸下。
一名赤备军反应不及,下意识举起双刀挡在身前。
咔嚓!
清脆的骨折声响起。
枪刀相触的一瞬间,赤备军握刀的双手筋骨断裂,他刚要惨叫一声,鬼刑部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一枪刺出,收下了他的性命。
“赤备军?不过尔尔!”
他大笑一声,身下的鬼鹿毛仿佛随着他的心意前蹄扬起,仰天长嘶。
“就让你们见识下盗国之战的残酷吧!”
鬼刑部横举长枪,朝前冲锋,一往无前不可阻挡,所有拦在路上的敌人都要被他的大枪贯穿而亡!
“鬼庭刑部雅孝!吾来会你!”
这时,斜地里一个声音响起,鬼刑部就见一个脸带鬼面的红甲将军双手握着一把大太刀朝自己急速冲来。
斩马腿!
红甲将军横劈一刀,疾风劲草,扬起一片砂石尘土。
唏律律!
鬼鹿毛在千钧一发之际抬起马蹄,免去了残疾的下场。
鬼刑部大怒,扬起大枪,奋力朝红甲将军刺去。
铛啷啷!
红甲大将脚步沉着,手中太刀死死攥紧,卡在十字枪头,竟是让鬼刑部再进不能。
太刀长枪短暂的对峙后交错而过,摩擦出一串火星。
马蹄声踏,鬼刑部牵住鬼鹿毛,回身面向红甲大将。
“哦?看来你就是他们的主将是吗?尔姓甚名谁?吾枪下不杀无名之鬼!”
红甲大将眼睛死死盯着鬼刑部手中的十文字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吾名,田村善文!”
听到这个名字鬼刑部一愣:“田村?是那个田村家吗?田村主膳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
“哈哈哈!有意思,没想到竟然能遇上田村家的小崽子。内府派你来是想让田村家绝后吗?”
“不,我来只是为了把田村家落在苇名的东西拿回去!顺便……洗刷掉田村家身上的耻辱!”
田村善文双眼通红,握着太刀的手青筋暴露。
田村主膳,便是二十余年前一心盗国时统治苇名属于内府的主将。
在一心盗国成功后,身为背景板与踏脚石的田村主膳不过只成为苇名一心丰功伟绩一生中一个还算显眼重要的点缀。
但田村家却因此而一蹶不振,不止是因为田村主膳的败亡,还有田村家所流传供奉的武器,十文字枪被一心夺走,最后赏赐给了鬼刑部。
身为田村主膳之子,父亲身死时田村善文尚在襁褓当中。
他对父亲没有太深的印象,更提不上感情。
只是身为田村主家仅剩的男丁,他从小成长的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教育他,要为田村家正名,将属于田村家的东西拿回来,顺便为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报仇。
苦练剑道二十余载,田村善文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苇名国日薄西山,田村家最大的死敌苇名一心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日本全境除了苇名国尽皆平定,看起来家仇得报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田村善文初出茅庐,正是想要建功立业之时,他的目标便是成为如同他父亲那样地位的武士……或者更强……
而眼下这一战正是自己功业路上开始的第一步,也是他想献给内府大人的一份礼物。
“有趣,真是个很有自信的年轻人。不过……希望你的刀能配得上你的自信!呀喝!上吧,鬼鹿毛!”
鬼刑部大喝一声,将大枪夹在腋下,驱使鬼鹿毛发动冲锋。
田村善文伏底身体,刀刃对着前方严阵以待。
以步战骑本就是劣势,虽说在他心中,这所谓的“北方之雄”只是个位于穷乡僻壤的乡下小国,除了剑圣苇名一心外,其余者不过泛泛之辈,让他心底不自觉地就带有几分轻视。
但这样的劣势仍然让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
当鬼刑部驾马急速冲到田村善文面前,那种强横到极致的压迫感让田村善文心头一突。
避无可避!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仅仅只有一人,而是千军万马的冲击!
“田村家的小子,受死吧!”
强凝的气势下,十文字枪近在咫尺,田村善文强迫自己从压迫感中挣脱出来,就地一个打滚险险避开冲锋。
鬼刑部冲刺而过勒住缰绳,鬼鹿毛马蹄抬起,一人一马两者的重量合而为一,急停的同时将这股力量灌注进十文字枪。
铛!
田村善文只感觉手臂发麻,只能死死抵住下压的大枪。
“啊!!”
脖颈青筋凸起,他鬼面下的脸涨的通红,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将大枪抵住。
“哈,不错,但这样还不够!”
鬼刑部赞了一声,十文字枪抬起的瞬间鬼鹿毛竟同时起跳,巨大无比的重力势能凝聚在枪尖,轰然压下!
田村善文新力未生,足下踉跄,半跪在地才勉强挡下这一击。
僵持片刻,鬼刑部拦腰横扫,田村善文终于抓住机会,借力被击退到三米之外。
“咳……噗!”
单膝跪地,田村善文原本还想硬撑,然而体内的伤势无情地出卖了他,鬼面之下丝丝殷红的血丝顺着脖颈流下。
毫无还手之力!
田村善文怎么也想不到这场战斗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有这种程度吗?”
鬼刑部失望的声音响起,对着他毫不留情地补刀。
“比起你父亲可要差远了。”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田村善文强撑着从地上爬起。
“还……没完……”
“还能站起来吗?意志不错,可惜实力太差了点……也罢,便让我为你送上最后一程吧!”
十文字枪高高举起,对准田村善文的心脏刺下。
砰!
正在这时一蓬白烟闪过,鬼鹿毛稍显惊慌,在鬼刑部的强制安抚下才镇静下来。
当白烟散去,田村善文已经失去了踪影。
“可恶!该死的忍者!我讨厌忍者!”
鬼刑部烦躁地啐了一口,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