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张二冷晕乎乎爬起身，盯着面前的奇怪造物。

小型履带式底盘，上面摆着个方方正正的微波炉。

表面由劣质喷漆绘出蓝天白云图案，部分漆面脱落，露出沾满泥点的褐色氧化铁皮。

正面，一块漆黑玻璃屏幕，像被人用砖头狠狠敲砸过。

四周铁皮边角，有的翘起、卷曲，间隙里塞满沙粒和积灰。

底盘与微波炉中间，两侧各有一支纤细的机械臂，跟放置十年的自行车链条有得一拼。

整体看去，俨然充斥一股贫穷的童趣。

微波炉后面，五花大绑着一块类似小冰箱的物件，半放在从底盘延伸出去的两根铁片上。

更后方，烂了几个窟窿的船型塑料外壳，通过一根指头粗细的橡胶绳连在底盘尾端。

【这个时代的玩具？真是奇怪的审美……】

张二冷暗自摇头，俯身在沙坑里摸索一阵，将“灵气不足”的[金光笔]抓起来扔进裤兜。

有那么一瞬，他隐约觉得，面前的玩具车好像动了一下。

便蹲下来，裂成蛛网的漆黑屏幕，映出他那张略显消瘦的脸。

阿蓝此时非常紧张：

【呜哇～～它没电了还能说话，是大人们说的妖兽吗？】

索性只能装死，却在看到亮闪闪的东西后差点露馅。

眼看妖兽朝她欺近，吓得她两只小胳膊乱颤，形似微风中晃动的柳枝。

张二冷眼神狐疑，盯着两根长短不一的腐朽链条。

【卡壳了？】

伸手摸去，链条上的硬泥灰沾满手心。

接着勾起指关节在铁皮壳顶敲了敲。

咚咚--

链条的细微抖动停下来，张二冷又端详一会，索然无趣地放弃。

转而伸手探入沙地，将[麒麟臂]也给扒出来，钛合金手指绽放亮闪闪的银光。

猝然间，他猛地扭头。

脏兮兮的裂痕屏幕，此时显示一幅大头女娃流口水的简笔画，两颗星星形状的眼睛极具神采。

【哈？】

四目相对，张二冷有些愕然：难不成，这款玩具车其实是一只二进制野兽？

“你果然有问题！”

张二冷把[麒麟臂]抖去沙土，握住腕关节抓在手里，方便对抗时当武器抡使。

受他声音惊吓，阿蓝赶紧熄灭面部表情，重新陷入僵死状态。

咚！

张二冷用[麒麟臂]撞击烤箱铁壳：

“给我醒来，别装死！”

随即，一阵嗫嚅的女童嗓音，机械而稚嫩，伴随烤箱身体的细密抖动，自扬声器断断续续传来：

“别……别打……我……我不是故意……打扰妖兽大人……的……”

【妖兽大人？】

张二冷蹲下，把铺满尘埃的黑屏幕当镜子照：

“我不是什么妖兽，不过你是谁？”

通过简短对话，他感觉面前的机械体虽然破烂丑陋，却比之前遇到的钢铁野兽更灵性一些。

“呀！你不是妖兽？”

阿蓝破裂的电子屏幕骤然点亮，简笔画绘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太好了……”她用左侧机械臂拍拍屏幕下方，仿佛那里装有一颗心脏。

“喔，我叫阿蓝，是[方丈]城外围[桑]部落的流民，来这边为了捡垃圾呢。”

说完眼睛直勾勾盯着[麒麟臂]，两颗摄像头快要从烤箱顶部蹦出来。

张二冷注意到一个词：方丈！

刚才[御剑飞行]，严格说来他只体验了短短不到一分钟，便发现视域正中闪烁几个大字：

[灵气不足！]

坠落前，他曾看见远方平地筑起一面入云的高墙，不出意外，那里便是赛博城[方丈]。

“你知道[方丈]城，那就麻烦你带我过去好了，这个可以送给你作为带路酬劳。”

张二冷站起来，斜一眼空空荡荡的“车斗”，拿着[麒麟臂]晃悠两下。

阿蓝小小的身躯为之一震，屏幕里露出又惊又喜的画像：

“呜哇哇……你是、是认真的吗？”

张二冷索性把[麒麟臂]递给她，反正拿着也挺累：

“当然，你现在就可以拿去。”

阿蓝试探着伸出机械臂，颤颤巍巍捆住墨青色手臂勾过去。

嘭！

因为太过激动，[麒麟臂]直接怼在“脸”上，本就破裂的屏幕，似乎裂得更开了些。

“挖，亮闪闪的金属，好像做梦一样……”

她把[麒麟臂]紧紧抱住，宛如那是她的至亲之人。

【一件破烂而已，至于如此激动？】

张二冷想起远灯大师堆成山的垃圾，如果被阿蓝瞧见，估计会幸福得当场宕机。

“东西给你了，赶紧带路吧。”他催促道。

刚才隔着放置[金光笔]的裤兜按去，左侧大腿已经僵硬，挪动时不停有灰色颗粒从裤脚漏出来。

阿蓝想要重重点头，但有阿布的身体坠在身后，根本无法如愿。

只好以屏幕显示大头女娃快速点头的表情：

“嗯嗯，一言为定！”

她依然将[麒麟臂]抱在身前，舍不得放进身后拖着的车斗里，一只机械臂指向来时的路道：

“方丈城在这边，请跟我来吧。”

骨碌骨碌--

履带压过沙地，印出两条浅浅的车辙，随即被后方拖拽的“车斗”抹平。

张二冷左瘸右拐跟上，在抹平的沙面留下一浅一深的脚印。

阿蓝走得较快，不时停下来等他：

“你也是赛博流民吗？”

“不是，”张二冷望一眼隐没在尘埃雾中的黑墙，“我是一名苏醒者。”

“什、什嘛？！”阿蓝的屏幕里显示极为惊骇的简笔画：

“你你……是传说中的……苏醒者大人？”

随着张二冷走近，她忍不住退后几步，一副想要远离却又不敢的惶恐姿态。

“怎么，苏醒者很吓人？”张二冷停下稍作歇息。

阿蓝低声念叨：

“星光永恒天尊庇佑，熵减秩序天尊庇佑，坍缩轮回天尊庇佑……等阿蓝升级芯片后会给您们供奉算力哒。”

她也不懂这句祷文的含义，只知道妈妈说，遇到危险念这句话就能化险为夷。

张二冷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名词，莫名勾动他遗忘的记忆碎片。

【啊，对了，大学选的什么专业来着……量子力学？】

阿蓝在心里祈祷一遍，这才一脸崇拜地解释道：

“当然啦，妈妈曾告诉我，苏醒者们都是[炼气士]，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厉害的人，比城主大人都要厉害，好像还能沟通天上的神仙咧。”

【炼气士？】

张二冷想起远灯半文半白的说话方式，难不成，旧文献里的神秘学，在这个时代已经悄然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