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一天天过去,如泰晤士河潺潺的流水一样,不舍昼夜。
梅林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在昂热看来枯燥无味。早上在伊顿公学教书,中午之后回家度过悠闲的下午,在花园里读两本书,或者是给远在世界各地的朋友写信。亦或者监督昂热对于时间零的练习和对于数学代数的计算能力。
昂热并不知道,梅林他一直在收集数据,用来证明数学和第五元素精神之间的关系,并且打算在英国混血种学会发表一篇论文,这些年英法混血种学会走的很近,梅林需要一个论文来镇镇场子。
他和俄国的化学家门捷列夫用远洋书信交流之后得出了一些共识和结论,这位大化学家同时也是言灵周期表的编纂者,他试图将言灵划为统一的可以量化的语言来表示,但工作并不顺利。
在和门捷列夫的讨论中,他的确有些对于精神的了解增加,但并没有能完全的确定,这也仅仅是一种推测罢了。
如果有一种东西能够和真空之蛇一样进行远距离沟通就好了,梅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生活确实不太便利。而且自从有了昂热,他也不能很经常的出国访问了。
这天清晨,阳光葳蕤,空气还有些微冷,梅林悠闲的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仍然在勤奋锻炼的昂热,叫住了他说:
“今天不用去锻炼了,吃完饭,我们有其他的事要做。”
昂热有些兴奋,难得摆脱了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练习就是做题,持续一个多月,他真的有点受不了了,可是他的基础确实不行,只能勤能补拙了。
梅林把送到门口的牛奶热好,然后烤上几块面包,还有黄油煎蛋以及一份甜品,简单的早餐让昂热吃的不禁称赞不已。
“老师,我们去哪里?”昂热吃饱喝足后好奇的问道。
“英国皇家协会。我有一位故人在外面进行研究,很久还没见到,今天我们要来欢迎他了。”梅林穿戴的很正式,面色也严肃郑重,他用丝帕擦了擦昂热有些油污的嘴角。
他做事总是从心所欲不逾矩,想到什么干什么。
梅林为昂热也换上一趟新衣服。
这套他花了一个月工资特意定制的卓别林样式的绅士服让昂热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皇室王子一样。
梅林出门,叫住一辆马车,随着骏马微微响鼻,两人坐上马车。
车轮转动,昂热新奇的看着伦敦的景色不断变化,对他来说这是难得一见的风景线。
大笨钟敲响七声,阳光照在白金汉宫广场,撒在唐宁街的石板路面上。
马车静静穿过丽婷西敏桥,车厢里的梅林闭目养神,但微微颤抖的手臂却难掩心中的激动。
刚过桥,人山人海就已经攒动了起来,数千人把富丽堂皇的英国皇家协会围的水泄不通,记者和摄影师正用照相机,这种在1839年出现便大受好评的笨重盒子给大门拍照。而侍者和士兵面对着如此汹涌的人群,不断的大声呼喊,数十位警察维持着秩序。
昂热看着热闹场景,有些震惊到:“难道是一位歌剧的大明星或者是某位畅销书的作者的签售仪式?”
“差不多。不过不是那些人,是一位有名的科学家回来了。”
梅林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拉着昂热的手优雅的走下马车,然后拿出邀请函对着侍者说道:“弗兰茨·梅林,应约前往。”
侍者鞠躬为大门留出了一道缝隙,示意梅林和昂热进去,梅林道谢推门而入。
英国皇家学会的总部建筑是以一座维多利亚时期的宫殿为蓝本的科学馆。
其内部可谓是十分的豪华,用富丽堂皇或者金碧辉煌这些词语来修饰未免太拜金了,但除了庸俗的珠宝装饰以外。
四处可见的是从全世界搜集来的标本和古代艺术品,达芬奇的画作,米开朗琪罗的雕塑,印加古国的黄金面具,埃及的绿宝石陪葬品,东方莫卧儿帝国的花瓶,来自清国的山水画。
当然,这也不乏是殖民扩张的产物,大英帝国从来自己不产东西,语言和国王都是外地人。
梅林热情的和身边的人打着招呼,昂热紧紧握着梅林的手,一边看着周围的装饰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眼花缭乱目眩神迷,一边又有些紧张的看着那群走来的绅士。
眼前的人他们都似乎像是学识很渊博的样子,而且视线还惊讶的看向梅林。
在一人面前,梅林停了下来,脱下帽子鞠躬,那个有些矮胖的人,见状也抢先一步脱下了帽子进行热情的回应。
乔纳森·刘维尔,数学家,超越数的第一个证明者。
“刘维尔先生,您好,今天天气真好。”梅林欠身。
“梅林先生,好久不见,今天天气真的好的不行。”刘维尔的眼神中冒着惊讶和激动,放下拐杖向前先一步扶过去。
“好久不见。”
梅林和刘维尔握了握手,然后两人并排而行,热情的讨论起来。昂热就耸耸肩,无奈的跟了上去。英国那么大,老师有两个朋友也正常。
才走没多久,昂热又看见一位穿着大衣的很健壮的男人走了过来,看到梅林激动的喊着:“弗兰茨先生,又见到您了!天气真好,我都幸运的不行”
梅林正在聊天,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惊异的说着:“詹姆斯·普雷斯特利·焦耳先生,赞美晴天,我几乎认不出您了,研究很辛苦吧,您的研究很是深入热力学大厦,能量守恒与转化定律令我敬佩不已。”
“梅林先生过誉了,您才了不起呢。”
两人脱帽致意,三人并排同行,昂热耸了耸肩无奈的跟在后面,眼前的人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自己老师认识这么厉害的人吗?
他看到旁边的餐桌上有很好吃的蛋糕,但是似乎梅林走的很快,他怕迷路了,于是在餐桌上的众人有些鄙夷的目光下拿起一块蛋糕又追上了正在讨论的几人。
他们似乎在聊一些新的公式之类的东西,他老师不是一个数学老师嘛?中学老师有那么厉害?昂热吃了口蛋糕,满脸都是奶油,他有些不解。
在昂热的目光下,远处的一个跛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看见梅林热情的挥舞着拐杖,喊着。
“弗兰茨~!你也来了!”
“开尔文先生,今天天气不错,听说您要当选为下一届皇家学会的会长,恭喜您。”梅林挥了挥拐杖,热情的说道。
“谢谢祝福,不过似乎斯托克斯先生比我要更胜任这个位置,您知道的,我资历尚浅,而且我现在是爱丁堡学会的会长。”开尔文站稳,无奈的一笑。
“开尔文对于热力学的研究是伟大的壮举,我狠期待您的未来的研究,就此开宗立派的程度来说,您一定会被成为热力学之父的。”梅林看到开尔文一瘸一拐的模样,不知从哪里掏过去一根拐杖,示意开尔文试一试。
“谢谢,我自从在冰面骨折,跛脚了之后很久没有遇到趁手的拐杖了。梅林先生总是体贴待人。”开尔文接过拐杖,试了试,发现一点也不差,有些爽朗的笑着。
“这小子是昂热,和你很像,都是喜欢数学的人。我领养的一个孤儿,我带他一起来听那位先生的讲座。”梅林笑着把昂热从后面揪了过来,昂热正吃着蛋糕,看见开尔文只能尴尬地装的很天真,用那双沾满奶油的手打着招呼。
“开尔文先生好。天气好啊。”
“哟,喜欢数学,这句话在这里可还要有勇气的哦。”正说着,梅林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梅林转过身,见到此人眼睛露出惊喜,立刻和这位胡子拉碴,不修边饰的年轻男子热情的拥抱在了一起。
昂热有些不解的看着拥抱着的老师,在他印象里老师地样子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过,这老哥谁呀?梅林的好友?
他问一脸笑意的开尔文:“那个人是谁?”
“麦克斯韦,还能有谁啊?”开尔文简直要被这孩子逗笑了,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展示他的心情,竟然连这位天才都不认识还来皇家学会听讲座,真是有趣的孩子。
年轻人离开梅林的拥抱,看着有些皱眉的男孩,摸了摸昂热的头,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一脸坏笑的抢过蛋糕,说道:“麦克斯韦就是一届无名小辈罢了,尸位素餐,几年没有一个成果的废物罢了。”
说完一口把昂热的蛋糕吃进去,让他都没反应过来。
“我们的《论电和磁》的作者,也被尊为继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之后的一部最重要的物理学经典的伟大作者。史上除了牛顿谁能和您相比的麦克斯韦先生,竟然说自己是个废物。而且,那可不是你去年就研究的成果吗?怎么,一个月出一部,把整个天文学会搞的变成姓克拉克你才罢休啊?”
(麦克斯韦比以前更为彻底地应用了拉格朗日的方程,推广了动力学的形式体系。麦克斯韦系统地总结了人类在19世纪中叶前后对电磁现象的探索研究轨迹,其中包括库仑、安培、奥斯特、法拉第等人的不可磨灭的功绩,更为细致、系统地概括了他本人的创造性努力的结果和成就,从而建立起完整的电磁学理论。)
“孩子,别和他比,他十五岁就发表论文了,你十五岁还在吃蛋糕呢。”
梅林有些无奈的笑着摸了摸有些委屈的昂热。
昂热并不委屈,但却心中震撼:他可是掌握言灵时间零的混血种,麦克斯韦到底有多快,让他都没看清吃蛋糕的速度?
梅林默默的看向麦克斯韦,他虽然因为是混血种看起来很年轻,但却有些不着调。
“别欺负孩子了,麦克斯韦,这孩子能力不错,前几天还解出了一道黎曼猜想的题目,十多岁算是很有天分了。对了,你的言灵是...”
麦克斯韦突然俯下身子看着昂热,诶诶笑着:“不要靠近数学,会变得不幸的哦。黎曼那个老家伙不是英年早逝吗?要不然估计高低是个会长吧。”
“你也是,不注意身体,早晚去世。”梅林颇感无奈。
“我死了没关系,反正我是没有新货了。天演把脑子都榨干了,而且我死了没关系。只要波尔茨曼和赫尔姆霍茨能证明我的理论正确,我现在死也不是不行啊。”麦克斯韦笑得很傻。
昂热有些不满的撇撇嘴,无奈的低着头,真是堆怪人。疯子,跛子,还有矮子。他要和一堆奇怪的人打招呼。
如果老师是因为和他们是老相识了,他们对昂热简直让他快要疯了。
尤其是麦克斯韦用几分钟时间提问了几个问题就让他感受到从智商到智慧被头到尾薄纱的感觉,麦克斯韦还强调这还是他十岁就会做的题目。
老天爷,他说的这一堆公式但凡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听懂的,他就服气了。而且那双瘦弱的手臂搂着自己还让自己挣脱不来。
昂热一脸怀疑人生的任凭麦克斯韦牵着走。
而面对如海潮般的人群,梅林被一群人相拥热情的打着招呼,昂热也无奈跟着被梅林招呼着一起招手。
昂热觉得这简直像拜年的时候跟着磕头的小孩子一样傻。
昂热有些颇为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问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老师,他们打着招呼打的好好的,对于穷苦百姓和被压迫者却是另一幅嘴脸。绅士的礼节就是用来掩盖虚伪的工具。”
梅林笑着摸了摸昂热的头:“你说的没错,所谓肮脏的绅士礼节有时候确实很虚伪。
但不能认为礼貌这种表面的东西是虚伪和肤浅的。表面的东西不仅仅只是表面,也生成了深层的错觉。
我们不是有一个表面,还有一个深层;而是表面的分裂形成了深层的错觉。
如果失去了表面,那么深层的东西也就不复存在。”
昂热捂起耳朵,表示没听懂。
麦克斯韦倒是听懂了,鼓起了掌,赞许的说道:“高见远识,很不错的哲学理论。”
梅林摇了摇头,指了指会场的中央,那是一位带着很高礼帽的绅士正在热情的演讲,他突然收起笑容,很严肃的问道。
“算了,现在这些话对孩子说没什么意思,但他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对了,那是谁?”
“托马斯·亨利·赫胥黎,不认识了,这位应该是你的老对手了吧?忘了此行的目的了,你和他还吵吗?”麦克斯韦笑到。
“老对手谈不上,论嘴确实比不过他。不过,主角不是他,也不是我。”梅林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