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里拉面对壁炉虚着眼沉默地站着。在他的身后,弗莱西亚如同是从他阴影中生长出来的恶魔:
“那个废物回来了,在父亲的书房待到了现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哥哥?”
也不等比特里拉回答什么,弗莱西亚笑了几声,只因为现在嗓音的沙哑,比特里拉只觉得这个笑声森冷,渗透进了他的心脏。
恶魔继续道:
“这意味着,在父亲的面前,不论有如何的天赋,不论是有多努力,都是一个笑话。那个将死的老头只关心他所关心,爱他所爱。哥哥,”
弗莱西亚的声音极具魅惑性:“那个废物回来,我们就都没机会了。”
“呵。”比特里拉转过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眼中闪烁着疯狂光芒的陌生亲人:“那你想如何?”
“如何?哈哈,你问我如何?哈哈哈!”弗莱西亚肆意地笑着,他笑弯了腰,夸张地看上去就要喘不过气了,然而他突然收住,脸上尽是癫狂,一把抓住了比特里拉厚实的臂膀:“杀了那个废物,大公脑子已经不清楚了,那个废物不配介入我们之间的战争。”
比特里拉面无表情,甩开了弗莱西亚的手,绕开他走到沙发前坐下了。
弗莱西亚像是根本没有预料会发生这种事情一般,他弓着身子,神经质地啃着自己的手指,口中喃喃:“你不应该拒绝我的,你没有理由拒绝我的,你不可能拒绝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叫了出来。
这个疯子猛地转身死死地盯住了比特里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凭什么拒绝我!”
“你只是一个血统不纯的贱种。”比特里拉的声音很平静,即使这句话异常地粗鄙,但在他悠扬的声线下竟然听上去有些优雅。
弗莱西亚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他嗓音尖锐了起来:
“你血统高贵?那个老东西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吃完睡,睡完吃,在他的眼里我们都只是他闲暇时间的余兴玩具!而他最喜欢的那个不是我们!是那个三年半载也不着家的纨绔!我是血统不纯,但那个纨绔也不过是一个下贱的烂货生下来的!所以,你的皇族血统就比我高贵?别搞笑了!你那高贵母亲不过和我的母亲一样,只是那头猪泄欲的工具!”
他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一说完便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泛起了病态的潮红,在他的眼中怨毒宣泄而出。看上去他已然堕入了疯癫的深渊,他一口气都没缓过来便又扯着嗓子道:
“哈!哈!哈!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纨绔有个好皮相,长得就像个娘们。说不定,现在我们尊敬地父亲现在正趴在我们可爱的大哥身上卖力呢!”
比特里拉的目光越来越冷。
然而弗莱西亚并不准备停下:
“我那么拼命,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我得到了什么?我几乎一整年都在大公堡,那个肥佬居然没见过我几面!你那么努力,我可是听说你整日整夜地不睡觉,不浪费任何一丝时间去进步,甚至还把你最信任的侍卫派到那头猪的身边。你得到了什么?现在那个蠢货回来了,我们都成了笑话!”
他说得唾沫星子飞溅,整个人像是一个将要散架的木偶。从他的身上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比特里拉对于这种酒精在体内燃烧的味道一点都不陌生。
然而弗莱西亚的态度又毫无征兆地软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
“哥哥,我最后请求你一次!我们结盟吧!除掉那头猪和那个废物,然后堂堂正正一对一!我求你了!”
比特里拉冷哼了一声,态度明确。
弗莱西亚立刻转而目眦欲裂,刚要张口。
比特里拉继续道:“收起你拙劣的表演,我以为我们已经脱离这种低级的层面了。”
弗莱西亚闻言,表情慢慢恢复了往常的阴冷,他直起了身,一手将散落在面前的乱发捋到了后面,整个人焕然一新,与刚才的那一位判若两人,只不过他的嗓音依旧嘶哑:“总得试一试吧,万一成功了呢?”
比特里拉笑了:“万一成功了?就算我答应了,你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弗莱西亚嘴角扯动了一下:“还是你懂我。”说着他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酒柜前,从上面拿了两只厚底海波杯,又从柜子里挑了一瓶价格不菲的烈酒夹在了手指间,走向了比特里拉。
不得不说,弗莱西亚一整套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
这其中流露出的不仅仅是贵族优雅,还有一种别样的莫名气韵蕴藏其中,让他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邪魅,这种气场意外地令人着迷。
但比特里拉实在是太熟悉眼前的弟弟了,所以这层伪装已经无法迷惑他的眼睛。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壳而已,他真正的内里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
弗莱西亚俯身将两个厚底的玻璃杯放在了茶几上,又将打开的烈酒倒了进去,每一杯倒得不多,皆未满三分之一,然后他随手将其中的一杯推给了比特里拉,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轻轻摇晃。
比特里拉意外地没有拒绝,他起身拿了过来,一饮而尽。
弗莱西亚见此也直接拿起了桌上剩下的那一杯,一口喝尽了杯中酒: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比特里拉静默,弗莱西亚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就将为他戴上了残杀兄弟的恶名。
那个时候的比特里拉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弗莱西亚也不过是一个八岁孩童。
比特里拉到现在还能记得那天,他听闻了父亲有了一个情妇,还生下了两个孩子。他没有选择去质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提着剑怒气冲冲地踹开了平民区的那扇木门。
门后一个黑影袭来,他下意识地挥剑劈砍,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黑影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而婴孩已经死了。
好事的人群开始围拢在门口,他们看见了比特里拉手里滴血的剑,地上襁褓中的孩子,还有门里面那个八岁的孩童跪在襁褓旁,他的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眼中满是惊恐,大喊:
“不要再过来了!”
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八岁的孩童会有心计。
当老威廉带着人将比特里拉和这个孩子带离平民区的时候,尚处于惊吓之中的比特里拉分明看见那个孩子趴在护卫的肩上对他笑,但一双眼睛却是冷的。
从此以后,比特里拉本就糟糕的生活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酒杯碰撞的声音拉回了比特里拉的回忆。
弗莱西亚已经再一次将自己杯中的酒斟好了:“还来点吗?”
比特里拉没有推辞,而是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弗莱西亚极为绅士地倒上了酒。比特里拉拿回杯子,再一次一饮而尽:
“敬那一天的相遇。”
弗莱西亚也还一样是一口喝完了杯中之酒。酒液像是一口冰冷的岩浆被咽下了肚,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或许是今天喝得太多了,他罕见地露出了笑容,竟然意外地让人感觉清爽干净:
“敬我仁慈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