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在夕阳的映照下,米德里拉城就像是一只沉眠的巨兽,将巨大的阴影投在了西木里平原上。
在城池的西侧,一条蜿蜒了数里的队伍正在等待着进城。这些人里有旅客,也有商人,基本上尽是些贩夫走卒。今日城门关闭的时间越来越近,一些离着城门还有些距离的旅人们干脆开始在道路两旁支起了帐篷,还有一些看准了商机的家伙在旁边做饭煮水,提供给这些疲惫的旅人,并以此来赚取一些外快。
食物的香气很快就扩散开来。
有这么几个穿着简陋服装,脸上脏兮兮的人就这么悄悄地躲在人群中,看上去像是一个眼睛不太好使的老父亲带着自己四个孩子出来玩,他们可能来自从不知道那个偏远的城镇,几个孩子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在队伍里东张西望着。
但稍微细心观察一下,便可以发现,这几个人的猫腻——老父亲倒是一个标准的农夫样,但他的孩子们看上去和他并非家人。
两个年纪大的男孩子太过白净了,不似一个乡下孩子该有的模样,他们白嫩的细胳膊细腿使他们看上去更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那个年纪稍小的女孩尽管穿着男孩子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头上带了个破旧的草帽,但是却掩盖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仪态。
至于最小的那个孩子,倒像是个正宗的乡下孩子,可他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和其他人之间格格不入。
这正是布莱亚克一行人。
布莱亚克红色的头发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涂抹得乌漆嘛黑的,还黏成了一缕一缕,他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安吉斯脸上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泥印子,他时不时扭扭身子,东挠西蹭,看上去有些不舒服的模样。
带着草帽的萨伊娜倒是神态自若,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旁边的人,因为她从来没有和平民一起进城过。可她这副模样反而显得很可疑。
唯一真正的小镇孩子,格林,此刻却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正牢牢地攥紧约书亚的大手,显得局促不安。
“嘿,莱瑞,我们这样能进去吗?”
安吉斯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痒,他说着把头探出队伍,看见了数十米外披坚执锐的守城士兵。
布莱亚克心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往日的米德里拉并不会像今天这么戒备森严。直到他看到城墙上披挂下来的长条彩带,这才想起来再过个几天就要圆月之宴了。
圆月之宴是举国上下的大型盛会,是年末的最后一个节日。时间是一年中最后一个月的月圆之夜,这是梵都林自高山之上带下来的传统。
几百年前他们会在山顶,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举行盛大的篝火宴会,庆祝过去的一年,期待未至的将来。祭祀会向月亮祈祷,保佑梵都林子民来年身体安康,阖家美满。
现在梵都林虽然来到了平原,但是这个重要节日不曾被他们忘记。庆祝的方式几经变更,可其中对于未来的美好期望却从没有改变过。到了这天,大量的人群便会涌向米德里拉,都想来见见这个为期三天的盛宴。在这个时段,整座王城的戒备自然上了几个等级。
听到安吉斯的担忧,没等布莱亚克说什么,萨伊娜倒在旁边冷哼了一声。
安吉斯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了,也不太在乎萨伊娜会不会痛扁自己:“怎么?有本事,你打进去啊!”
萨伊娜面无表情,慢慢攥紧了粉拳,说时迟那时快,少女扬起的拳头被布莱亚克拉住了。片刻的安静后,两人红着脸,一个松开了手,另一个放下了拳头。
安吉斯抓狂道:“都什么时候了?!”
“好了好了,孩子们,会没事的。”
他说的话其实自己都不相信,约书亚眼神有些涣散,无神地看着孩子们。这是劣质酒喝多了之后的病症,很难治好,所以现在由格林做他的拐杖。这个男人面色有些苍白,在他的没有系紧的衣服缝隙间可以看见,他的腰腹处裹着绷带,些许淡红渗透了出来。
前些日子的袭击让这个男人受了伤,如果不是布莱亚克一行人及时赶到,估计便要命丧黄泉了。好在这个伤口并不算深,萨伊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上好伤药,只要注意些,再静养些时日便可以拆绷带了。
“大叔,我们已经十六岁了,成年了,不是孩子了,好吧。”安吉斯回道,他顿了一下:“当然了,某个十四岁的女泰坦除外……”
“安吉斯·卡利多!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少女一脚重重地踩在了安吉斯的脚上,他立刻一声哀嚎,倒在了布莱亚克身上,几近昏厥。布莱亚克只能叹了口气扶住了自己这个想不开的兄弟。
约书亚听着这几个孩子的声音,难免会想起尚还生死未卜的莱特,心中一面为莱特能有这样的朋友而高兴,但另一方面却不免又自怨自艾起来。
至于小格林,他越临近城墙就越紧张。可怜的孩子,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高的城墙,黑色的城墙甚至比卡拉镇上的钟楼还要高,似乎离它越近心里就越有一种压迫感。而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挤过来的人群让他阵阵心慌。格林小手的手心都湿了,好在约书亚的大手宽厚粗糙,握上去很踏实,这样的踏实感给了小家伙些许安慰。
一行人就这么随着队伍缓慢地前进着。
队伍前面突然有了些许骚乱:
一个人被几个士兵围住,双手抵在墙上搜身。其中一个士兵从他裤脚搜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士兵闻了闻,便将这包东西扔到了地上。被围起来的那个人大叫了一声,发疯似的要去捡,然而一阵风吹过,里面的粉尘随风飘尽,他只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然而那些士兵对此并不关心,一脚将这个男人踢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两三脚把他赶离了主干道。那个男人就像是一条蛆虫一般蜷缩在地上,将早已空无一物的布包紧紧地攥在手里,哭声凄惨响亮,他推货物的板车则被士兵随意地推倒在他身边的地上。
约书亚因为眼睛的缘故,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男人的哭声实在是太有力量了,隐隐有些盖过嘈杂的人声。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那个男的怎么了?”
前面一个旅人正抱臂旁观,听见约书亚的询问,便搭了话茬:“能怎么?藏了违禁品呗!呵,估计是靠这个挣钱的!他那一车破铜烂铁估计还不如他一小包东西的一个零头。”
“违禁品?”
“对呀,像药、酒、烟草这些东西,如果没有官方证明,全部都是违禁品。”旅人看上去心情很好,好心地科普了一些。
一旁的萨伊娜闻言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了些药,小脸霎时白了几分。这些药膏价格昂贵不说,还是家中秘传,不能随意丢弃。现在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也不可能,因为还有两三批人的样子,就要到他们了。
布莱亚克感觉到了萨伊娜的不安,握住了她的手。萨伊娜也没挣扎就任由他握着。
安吉斯将这些尽收眼底,不过他可没心思开玩笑了。刚被踩过的他可不想再被踢两脚。
旅人看见了他们异样,有意无意地问:“该不会,你们藏了什么违禁品吧?要知道举报可是有赏的哦。”
一行人心立刻提了起来。
“好啦,开个玩笑,马上就到我了,祝你们好运!”旅人向众人行了个礼,便转身走向了士兵。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看着一位空下来的士兵正向他们走来时,他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来者是个挺阳光帅气的小伙子,背后背着一把大剑,看上去不像一位普通的士兵:“你们好,欢迎来到米德里拉,请问,你们有通关文牒吗?”
约书亚心中叹了口气:“没有。”
“那好,如果没有文牒想要进城,就需要全身检查,可以接受吗?”士兵彬彬有礼。
约书亚迟疑了一下,刚想要点头。
在他身后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小伙子,他又不是管事的,文牒自然不在他身上!想要通关文牒,你问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