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从来也没有谁一出生就是英雄或魔王。
这很神奇,不像天生邪恶的灰烬之妖亦或者是本性纯良的矮精灵,人类从一开始就是混沌的,他们既不是英雄也不是魔王,但却有二者兼备。谁也不例外,即使是弗莱西亚也一样。
只不过他在成为魔王的路上越走越远。
周身的刺痛并没有让他像伊莲娜那般疯狂,他就像一条真正的蛇一般很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时机。
有赖于身体优势,弗莱西亚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伊莲娜偷袭失败唯有等死,而这个疯女人到了这个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犯了一个大错——将自己的后背露给了最不应该给的人。
尽管弗莱西亚看上去很惨,但他的身体在不断受损的同时,同样在不断地修复,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某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受到空中那个法阵的吸引,但当那些东西不再能影响自己之时,便是自己的反击之刻。
就在——
现在!
伊莲娜根本也没有想到同样重伤伏地的弗莱西亚会在这个时候攻击自己,这个刚受到精神肉体双重打击的女人尚还处在空白时期。就被这头狂暴的野兽便趁虚而入,弗莱西亚血盆大口一下就连带着衣物撕扯下伊莲娜后背的一块肉。
伊莲娜吃痛,才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呼,弗莱西亚就立刻一掌就呼在了她的后脑勺,登时脑浆崩裂了一地。
这个曾经狩猎着他人的美女蛇,此刻变成了另一条蛇的战利品,了无生气美丽的肉体任由伏在她身上的恶魔撕咬得七零八落。
弗莱西亚就这么安静地吞食着这个女人的肉,就像是一头真正的野兽一般,可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
不得不说,伊莲娜作为一名祭司还是很合格的,血肉内蕴含的能量十分充沛,若非被这个神秘的法阵打了个正着,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只可惜,她只是一名祭祀,空有强大的力量,就是没有弗莱西亚这样变态的体魄。
所以,现在的她只能成为弗莱西亚口中恢复气力的血食。
弗莱西亚伴随着吞吃得越多,他也就越能够感受到法阵对自己的影响在变小——因为最后那一点物质也被析出了。现在,他不需要去问道林,也知道了法阵运作的真相:
这个法阵针对的是吸入了之前那些白雾的人,其实混进人们身体内的白雾才是法阵的目标,当白雾被析出之后,法阵就失去了效用,只不过——
大部分人都熬不到那个时候罢了。
很快弗莱西亚便进食完毕了,伊莲娜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他体内存活了下来。他很嫌弃地丢下了手中的残肢烂肉,仿佛方才做出如此血腥残忍之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弗莱西亚深吸了一口气,全身发出了爆豆一般的响声,他的个头却缩小了一圈,与此同时,在他的身上长出了更为细密而柔软黑鳞,而他的毛发却在鳞片的推挤下纷纷脱落。这些鳞片并非是死物,在弗莱西亚的心念之下,身上的鳞片犹如波浪般翻开又合上,在这一个个地小小鳞片之下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气孔,从中不断有黑色的烟气溢出。
就这样,圣洁的白光之下,一个真正的恶魔在血肉之上,黑烟之中诞生了。
这个恶魔的体型变得更加接近于自己原来的身形,修长,瘦削。他吸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心中明了,道林在操纵声音方面登峰造极,他其实早已离开,不过尚未走远,而且还拖着那个亚巴顿家的拖油瓶。
“虚张声势的废物!”
于是他冷笑着,四肢伏地,只见他后腿上鳞片一层层翻动,瞬间喷出的大量黑烟推动着他撞入了墙壁之中:“懦夫!滚出来!”
没有人想到这一切都被楼上的一双小眼睛看见了。
巴斯特依然在这里,他没有跟着那些慌张的大学士在护卫的指引下离开,由于耳朵的蜂鸣声还没会有完全恢复,他下意识就躲到了桌子的下面。这已经是他身体本能地反应了——就像在家乡时躲避那个贵族一样。
后来的惨叫以及种种,他都能在模糊之间听见。一开始他还害怕地躲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很快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所以巴斯特内心不禁又有些好奇,几番斗争之下,他终于鼓足勇气探出头四下张望,于是,他见到了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这极其血腥的一幕深深地烙印进了少年的心里,别说是呼吸,甚至连眼他都不敢眨一下,唯恐这样细小的动作都会被那个食人的怪物盯上。
当看到这个怪物冲破墙壁,只留下挥之不去的黑烟时,巴斯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怪物的目标很可能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方才躲在桌子底下让他错过了。
巴斯特只以为是怪物离开了,便想要站起来,赶紧逃离这里,却发现双腿酸麻不听使唤,只踏出了一步,便跌倒在了地上。
少年的眼泪已然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可他就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恐惧和寂静像是一只冰冷的枯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只是轻轻地一用力,少年精神便崩溃了,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任由泪水淌过自己的脸颊,只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他下意识地想要爬离这个地方。
然而周围推到在地的桌椅,散落的食物酒水和破碎的玻璃陶瓷,全都成为了阻拦少年向生的道路。
唯一可以照亮这里的光源便是来自于背后那座法阵的白光,只不过现在那白光越来越弱,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而巴斯特想做的却是离那片白光越远越好,他不知疲倦地爬行着,努力想要离开这里,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使是离这个大厅最近的出口,他也要再爬很久。
冰冷的地面让他越来越麻木,在不知道第几次艰难地绕过一张翻倒的高脚桌后,终于一颗玻璃渣扎进了他的手掌之中。
突如其来的疼痛一下惊醒了少年昏沉的灵魂。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巴斯特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走起来还是踉跄蹒跚,但总好过用手拖行自己的身体。他顾不上抹眼泪,也管不得手掌中的碎玻璃,只有那一道大门才是他现在的目标。
对于现在的巴斯特来说,这一切都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他并非如风暴领主猜测的那般,拥有一个成熟的灵魂,他是一个真正的孩子。所以,当没有人指引他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孩子会做的事情。
对于才十二岁的一个孩子来说,能面对这一切还没有被吓傻,已经很好了。
那道门看上去越来越近,巴斯特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希望就在眼前。
少年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在加快。
只要再加把劲……
少年站住了,眼泪和鼻涕还挂在脸上,他一动也不动,因为他听见了另外一个心跳声,就在大厅的门外——那个心跳声很慢,很慢,仿佛过很久才会跳动一下。
这时,悄无声息间,白光被黑暗吞噬。
在黑暗中,一些硬质软鳞相互摩擦发出了沙沙的声响,而那个令人胆寒的沙哑声音缓缓响起:
“叮咚!
叮咚!
下贱的东西~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