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佩林·查理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在这个平日里门可罗雀的林间小屋中,面前的两个男人正把酒言欢,豪迈地笑着。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风格这么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可以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那个在酒馆借着问路顺便把自己抓回来的独行侠叫阿加沙·雷,一个极其女性化的名,据阿加沙说是他自己的母亲起的;一个极其古怪的姓,阿加沙的言语中带有隐隐地自豪,“我有一半来自东方的血统。”他就是这么满是笑意说的。
讽刺的是,阿加沙这个人与他的姓名风格恰恰相反。
他本人是一个极为健硕的人,身高上来说足有一米九,黑色的短发像是林立的钢碴坚硬地向着天,他的脸倒是意外地让人觉得很和蔼,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略厚的嘴唇。
总结起来,阿加沙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靠和憨厚。
作为佣兵,在一路上他自然逃不过小查理的盘查,在他向小查理晃了晃双手绑着的一副臂铠后,小查理一脸失望:
“就这样?”
“就这样。”
“什么嘛!原来是个拳师。”小查理便显得兴趣缺缺。
让小查理如此惊讶的,则是自己叔叔和这个拳师的关系居然如此和谐。
杰洛特·查理,也就是小查理的叔叔,大多数拥有这个名字的男人都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可眼前的这个男人,身形矮小——或许一些身材高挑女人都比他高;样貌猥琐,且不说他那邋遢的模样,就看他一双迷离的眼睛和鹰钩鼻,总让人联想不到正面的人物。
而事实也确实相差无几,老查理是一名盗贼,至少曾经是一名盗贼。
如果你当着他的面说:“嘿!你这个可恶的小偷!”他就会眯着眼老神在在地悠悠道:“不不不!小偷和盗贼是不同的,盗贼是一门高尚的手艺。”
但倘若你在追问他贼和盗贼的区别在哪里,他多半会叽里咕噜地低声骂上几句,然后不再与你说话。
现在,盗贼和拳师正勾肩搭背,你一句我一句热烈地交谈着。
起先两个人还规规矩矩地坐在木桌两边,而现在已经靠在了一起。
小查理正想着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密切的联系,杰洛特叔叔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会认识这种明显比他正派很多的人,等等,总之是满满的疑惑。
所以小查理根本听不进他们说什么,直到杰洛特那有如乌鸦嘶鸣的嗓音反复高声喊了三遍,小查理这才有了反应。
“科里,别荡了喂波尔!”杰洛特醉眼迷蒙地说,虽然有些大着舌头,但是小查理还是听懂了——波尔是杰洛特养的一只松鼠,这么说也有一些不太准确,因为这只松鼠也不是普通的松鼠,而是一只魔物品种。
魔物一般来说都会有着各种各样地能力,但这只松鼠在这方面似乎有十分的普通,至少从肉眼来看这只松鼠没有任何的特殊能力,聪明倒是很聪明,会表演个杂技什么的。
当初小查理还在惊叹像杰洛特叔叔这样的人都能有一只魔物伙伴,可在知道了这只魔物的名不副实之后,就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仿佛这样才符合常理。
小查理到厨房水池边的木柜子里抓了一把坚果,便离开了小木屋。夜风到底是有些凛冽的,小查理不禁裹紧了衣衫,快步走到了木屋后的仓库里。
仓库里提前点了油灯,现在已经有些明灭模糊,小查理赶紧找了油罐加了油,这才避免了陷入黑暗的窘境。油灯小小的光芒不仅把这个井井有条的仓库照亮了,还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暖。
不管来多少次,小查理都会感叹,杰洛特叔叔这么不修边幅的人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整洁干净的小仓库。
当然现在的小查理可没空想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状况,他来到仓库的一角——这里有着精心搭建的一个木制小别墅,里面铺满了柔软的干草,波尔正伏在里面睡觉。
听见有人来了,波尔耳朵一转抬起头来看着来者,当发现了是小查理之后,便又安心地趴下了。
小查理将坚果堆在波尔的面前,便自说自话起来:“真的好想成为一名冒险家啊,就像父亲那样——成为一名真正的剑豪。”
波尔打了个喷嚏,斜睨了小查理一眼,宽大的尾巴一卷便揽过一颗坚果,抱在怀里啃了起来。
小查理干脆坐到了地上,继而道:“也不知道这种小镇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查理并非是在这个以矿业为生的小镇出生的,他五岁之前都和他的父母生活在帝都。对那时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了,真正能够细数的也就一两件,但是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这一切直到他三岁的某一天,达拉曼·查理,也就是小查理的父亲,突然一去不复返,据说是接受了雇佣冒险去了,但是整整一年也没有回家,并且也毫无音信。
再后来一份加急而来的密信,让小查理的母亲做出了一个决定,请家中的佣人带小查理投奔远在帝国边陲小镇的杰洛特·查理,而自己则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这个无人的大院之中。
而小查理在最初的哭闹之后,也就慢慢沉默下来了,和两位佣人经过数个月的跋涉,终于来到了这座安静的小镇。
这两个佣人,一位便做了精灵与玫瑰的老板的妻子,还有一位成为了小镇之中唯一的锻造师。
这一晃眼,已然近十年过去了。
小查理从未收到过来自父母的信件,甚至没有收到过来自外界的信息,直到小酒馆中来了一个吟游诗人……
那时的查理才七岁,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杰洛特去森林里打猎,便将小查理交给琴婶代管,琴婶便将他带进了酒吧的后厨。
入夜时分,一个打扮邋遢背着六弦琴的高瘦旅人走进了酒吧。没有点酒,也没有多话。一个漂亮地翻身跃,便站到了酒吧中的一张桌子上。
正当喝得尽兴的众人想要将这个不开眼的家伙教训一番时,他灵巧地取下了背后的琴,一个扫弦,整个酒吧都安静了,大伙儿都静悄悄地看着这个挺拔地站在酒桌上的瘦高个,他消瘦的脸庞有些莫名的英俊。
正当大家开始有些不耐烦地时候,他动了。
右手五指灵活地像是拥有各自的生命般在琴弦上跳动起来,左手旋掌轻拨,旋律简单却又有一种独特的魔性,深深地揪住了大家的心,旅人微微一笑,轻唱起来:“
他双眼来自青空鹰,
他游荡在诺林。
他身背阔剑唤无名,
他除魔为黎民。
在他漆黑宽大的斗篷下,
是一颗赤诚心。
如此勇者敢问谁,
侍剑英~”
旅人的声音低沉而略有些沙哑,在明快的节奏中将这个英雄的故事娓娓道来:“
侍剑英,
他只身斩妖灵,
智斗恶龙古纳钦,
降服十三金,
就连帝都公主伊莎莉,
亦为他倾心,
如此勇者敢问谁,
侍剑英~”
旅人的旋律渐渐放慢,也不再吟唱,这时的酒馆中已经没有人不把注意力放在这首歌曲中,小查理坐在小板凳上,呆呆地望着桌面意气风发的吟游诗人。
忽然见他一矮身,轻轻跃到邻桌上,这期间他手中六弦琴上的旋律也不曾忘记流淌,还未等那桌的佣兵发难,旅人又开了口,笑着说:“也许各位想知道,为何这勇士被称为侍剑英,请允许我慢慢为你道来:
他之所以称侍剑英,
是因为侍奉剑,
这剑之所以叫无名,
只因他没起名~”
众人也没有想到这看似意味深长的称号之下,竟然是如此的儿戏,不禁窃窃中传来笑声,却没想到旅人一脚抬起,单脚站立,神情却严肃继续唱到:“
此剑坠落于群青,
剑光比月明。
原先剑主无数皆殒命,
所谓凶煞星。”
原先的笑声停止了,在帝国悠长的历史上克主的魔剑也就两三把,这位侍剑英的身份也慢慢的被确定了。
旅人的面上慢慢露出了悲伤地神色:“没错,就是那把魔剑。”
酒馆中有了窃窃私语,旅人抬起的脚猛然踏下,喊道:“够了!我才是传颂的那个人!”一群狼虎一般的壮汉竟然在这个看似很瘦弱的人噤若寒蝉,酒馆中也归于平静。
旅人旋转着又跃到了地面,口中继而唱:“
他的传说在诺林,
坊市皆闻名,
可惜魔剑无怜悯,
他终会送命。
那天皇宫一封信,
命他去冯京。
前去挑战最强者,
实则送小命。”
旅人脸上有些恶狠狠的,说道:“那位强者在冯京,名叫顾天林。两位英豪不由己,难左右命运。看似简单的挑战,实则有隐情。帝国小丑惧武皇,便派其抵命。侍剑英他也很无力,唯有走向黎明。但是……”说着说着又唱了起来:“
他的妻子伊莎莉,
却绝不认命。
斡旋权主弄臣间,
替他去求情。
可命运之轮滚滚来,
众人如草蛉。
英雄已然难改命,
结局已确定。
那可恨的权谋者,
这可怜的命。
愿老天能开开眼,
莫要伤人心。”
旅人叹了口气,六弦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将这个英雄身不由己的无奈故事娓娓道来:
“这个故事是这样,就这么残忍。历史上的群雄们,终死于弄臣。”
他拨弄琴弦的动作又慢慢大了起来,然后一步踏上了一张空椅子,放声半唱半说道:“
决斗的日子已将近,
强者已相遇。
顾天林找到侍剑英,
心生相惜情。
提前设计好决斗,
不会有亡命。
可侍剑英他沉默了,
只是在聆听。
良久之后他微笑:‘
身负魔剑替天行,
无须欠人情。
此间污浊难理清,
此皆吾之命。’”
旅人的声线中满是说不清的感情,像是真的见证了那一场对决,他的泪水划过脸庞,歌声却也不曾停下。
这样的情节令酒馆中的众人心中也隐上了阴霾。旅人苦笑:“
侍剑英~
你的气节甚傲清,
你的剑虽无名,
却也会痛心。
你未辱你威名,
足以称豪英。
如此勇者敢问谁?
侍剑英~”
正如旅人先前所说,这一切的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
小查理刚开始不过是听个热闹,但现在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旅人的歌声还在继续:“
擂台已经准备好,
武皇亦亲临。
两强相遇,刀剑拼,
观者皆动情。
刀似天河剑似星,
行者若蜻蜓。
此剑虽然并无名,
但剑锋问心。
众人凝神皆屏息,
可闻落地钉。
刀客势如天虹,
剑者渐难抗。
魔剑克主是天命,
剑断于冯京。
英雄一去不复返,
丑角弹冠庆。”
旅人的歌声中满是落寞,好几个壮汉也开始默默流泪。
小查理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但是在他还没有大声哭出来的时候。
琴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变得有力而铿锵,旅人再度登上桌子,唱到:“
莫以为英雄不在,
壮志不凌云。
他的骨风应被人承习,
我辈须回应。
魔剑已断运已破,
历史被改命。
侍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