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临时帐篷里,琴和杰罗达还在昏迷之中。
他们两个人面容憔悴地躺在就地而铺的简易床铺上。
刚将带有消息的魔法箭发射出去的林恩从帐篷外走了进来,对正在照料两人的海伦道:“这里的情况我已经和城主大人说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部队来安置你们。”
少女沉默不语,将手中的毛巾轻轻投进了一旁的水盆里。
林恩叹了口气:“那我再向你确认最后一遍,你之前是怎么会把那个孩子和罪人之后联系到一起的?”
“……是基罗姆斯听到那个法师说的……我们小镇上只有小查理和这两位是外来者……”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梦呓。
林恩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与亚基斯共享感官的他已经了解到了那位魔法使并非是什么法师,而是一位半巫妖,他不认为这些连巫妖和法师都分不清的镇民会欺骗他——诚实是他们的共性。
但海伦却撒谎了,尽管她知道穆罗拉是这条消息的散布者,但她并不打算将那位和善的年轻药剂师供出来。因为这讲不通,穆罗拉的动机是什么?她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与海伦同样疑惑的还有另一个帐篷里的阿让一行人。
“穆罗拉走了?”艾琳娜上前一步揪住了阿让的衣领:“你为什么不看好她?”
阿让咳嗽了几声,他在昨夜的爆炸中用法力护盾一下护住了十几个人的性命,过度地使用魔法已经伤害到了他的身体,他略有些烦躁地推开了激动的艾琳娜:
“我知道你跟她关系最好……”
“那你就应该知道穆罗拉的老师是如何被诺林帝国的走狗杀死的!”艾琳娜再次上前低吼道,这一次她没有揪住阿让,而是将掌中的寒芒抵在了阿让的脖颈上:“你更应该知道她承受了多少痛苦!她是那么的弱小,如果她做了什么傻事,你等着瞧!”
阿让长吁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眼神平静地对望着艾琳娜:
“你可以声音再大一点,这样就可以让隔壁那条能够咬死我们所有人的狗现在就冲过来把我们杀死。”
说着,他向着阴影处摆了摆手,在那里面无表情的修沙将对准艾琳的箭头放了下来,这与之前那副阳光青年的模样截然不同,很难想象这样冷酷的表情会出现在这么热心的人脸上。
在一边一直看着这一切的西罗姆愤愤地一拳击打在自己的盾牌上,粗糙的盾面刮开了他掌缘已经结痂的伤口,但这也难以平复他烦躁的心情,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陶罐中爆鸣的雷电:
“够了!要吵滚出去再吵!我已经厌倦这样的相互针对!小个子女人,你要去追她你赶紧去,没人会拦着你!”
剑士科里森叹了口气,安静地在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双剑。
这个团队不如表面上那么团结,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阿让看向了他的这些团员们,缓缓道: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帝国深深地伤害过,它就像一头无情的野兽破坏了我们曾经还算美好的过往,所以你也不要质疑我们,和你一样憎恨着这个国家。”
阿让的话语勾起了艾琳娜的一缕回忆,她眼底的悲伤出卖了她,这个少女现在的愤怒只是在掩盖她的担心与自责。
佣兵团的团长笑了笑:“我相信穆罗拉的选择,也相信她的能力,如果她需要我们会回来找我们的,艾琳娜,你觉得呢?”
刺客少女退后了一步,虽然微不可查,但她确实点了点头。
阿让突然脸色微变,看了眼帐篷的门帘处,他向众人打了个手势,口中却朗声道:“伙伴们现在休息的怎么样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去找一下小查理……”
“不必了,他现在很安全!”林恩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带进来一阵风:
“接下来的对话可能多有冒犯,但我想你们应该可以理解,毕竟你们的身份特殊,不过这只是例行地调查,我希望你们能够配合一下。”
众人静默。
两个法师相互看着对方,一个看到了另一个的无奈,另一个则看到了对方的疲惫,突然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阿让微笑道:
“乐意之至。”
阳光被风轻轻摇晃的树叶筛碎了铺洒在披着青苔的卵石上,流淌的山涧在其中悦动,分开又相遇。
一个少女正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步履蹒跚地行走在湿滑的岩石上。
“小家伙,要休息一下吗?”
孩子点了点头。
“对了,”少女摇摇晃晃地踏上了一块较为坚实平坦的横木上,转而抓住了孩子的手将他往平台上拉:“你叫庞博……,嘿,用力,是吧?”
庞博也登上了平台,他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女好不容易将孩子拉上了木头,有些累得气喘吁吁。
庞博再次点头。
少女却笑了:“不,你不知道?”她侧头看向同样疲累的庞博:“对了,那条项链真的是你的吗?”
“爷爷说捡到我的时候就戴在我身上了……”庞博如实答道。
“能再给我看看吗?”
庞博点了点头,将藏在衣领中的那条项链从脖子上解了下来,递给了少女。
这是一条由银色金属细丝编织而成的项链,其中混杂着两条淡淡的金丝,项链的坠饰也非常得精致,体积不大,上面雕刻的藤蔓却栩栩如生,在藤蔓之间一颗仅仅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鲜艳如血的红色宝石正熠熠生辉。
少女摩挲过项链的坠饰,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待她回过神来时,庞博正在一本破旧的本子上写着什么。
她凑了过去:“这是什么?”
“这是每日的功课,爷爷教我将每天的事情都记下来。”说着庞博合上了本子,准备将其放回行囊中。
“哎,等等,这封皮上写的是什么?巴斯特?巴斯特是谁?”少女眼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了出来,说话间,她甚至还有空替庞博将项链系了回去。
庞博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我就是巴斯特……在古帝国语中,巴斯特是小家伙的意思……”
少女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加紧赶路了,幸运的话,我们还可以在入夜前找个废弃的兽穴过夜。”
庞博看了看天色,现在才方过中午。
“好啦,起来吧!我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穆罗拉姐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雪中花学院,嗯,估计说了你也不知道。怎么?你想回去吗?”穆罗拉拉住了庞博伸过来的手。
小家伙摇了摇头。
那个镇子上爷爷不在了,小查理也不在了,没必要再留在了那里了。
“那就让我们继续启程吧!”穆罗拉看上去很开心。
“嗯。”
深夜,离小镇不远的矿场中,这里是这场惨剧发生的开端。
漆黑的夜空之下给这片死亡之地蒙上了一层捉摸不透的面纱,一个身影缓缓从幽深的矿洞之中走出,他的双眼闪着惨绿的光芒。
衣衫破损不堪,在他的身上有着用鲜血涂画的繁复纹路,几乎是遍布了他的全身。
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矿场,一头扎进了不知何时被雾气笼罩的密林之中。
在雾气弥漫的深处,他癫狂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够了!闭嘴吧……你的计划就是有问题!活该丢了那块石头!”
“还想不通?嘿嘿,论阴谋诡计还是要让野狗大爷我好好教导一下你!”
“什么!这次失败只是一个意外?不,这是必然……你还想教训我?”
“……啊!你居然真敢这么对我!”
他突然放声嘶吼起来,那种声音不像是人能够发出来的,其间蕴含的疯狂和嗜血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声音就在快要令闻者崩溃的时刻戛然而止。
半晌过后,他的声音再次阴测测响起,变得不男不女,像是两个声音一起在说话:
“拳师?你死定了!”
密林又再次陷入了死寂,隐隐约约间,恍若还有那个声音在低语,但若是凝神却又听不见了。
唯有有如邪神触手一般的雾气正向着四周张狂地卷曲舒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