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
府衙派来了两个衙役。
两人先是查看了班房里面的情况,而后又盘问了一下,昨夜和元典一起值班的狱卒。
最后,元典的尸体被放了下来,平躺在地面上。
两名衙役飞速检查了一下,元典是否受了其他的伤势。
可除了脖子上的伤痕淤青之外,元典的尸体没有其他外伤或内伤的痕迹。
最终,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两名衙役的判断,和大家预料的相差无几。
元典是自己悬梁上吊的。
至于原因……
“日子太苦了,活不下去了呗!”
这是一个衙役最后作出的解释。
这个结论,似乎有些草率。
但现场却没有人,去质疑或是责怪这两个衙役。
这个时代,死的人很多。
饿死的、病死的、受不了生活苦难自尽的……
光是一个小小的陵城,府衙那边便是每天都能遇到类似的案件。
若是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都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调查,那这衙役也怕是做不下去了。
狱卒们对这样的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
别说是整个陵城,就是这地牢当中,隔几天便会有病死或冻死的犯人。
死人这种事情,在这种凋零的乱世之中,实在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就这样。
府衙的人来了又去。
整轮调查,不过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接着。
接到消息的典狱李汉,来了丁字狱一趟,带着一众狱卒默哀了片刻。
站在元典的尸体前方之时,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缕忧伤的。
一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就这么死了,内心多少都会有些感触。
“去账房批二十两银子,给元典的妻女!”
随后,李汉下了一道文书。
二十两银钱,还是比较人道的。
元典一个月的俸禄,实际上也就只有三两银子。
这一点,和姜臣差不多。
加上元典实际上并非是因公殉职,只是自尽而已。
所幸是在地牢当中,若非如此,恐怕连二十两银钱的抚恤金都没有。
纵然这般,听到这个数目之后,众人仍旧是免不了心中一阵唏嘘。
大多数狱卒,基本上都听过元典的故事。
自幼漂泊,从南方来到中原皇城,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完成心目中的宏愿。
可最后,元典还是失败了,在皇城混迹了几年,依旧孜然一身,只能退居到陵城当中。
几年前,当上狱卒不久后,元典娶了一个陵城本地的姑娘为妻,不久后便是生了一个女儿。
看上去,元典漂泊了大半生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有妻有女,还有一份稳定的狱卒工作……
这已经是寻常百姓求而不得的生活了。
但,元典终究是选择了死亡这么一条路。
只可惜,他死后,留下来的一对妻女,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元典老兄,有妻有女的,好端端为何要选择自尽啊?”
有狱卒还是有些不解。
“前段时间死了好几个同僚,给他造成的打击太大了吧!”
“此外,据说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元典之妻怀的第二个孩子,也小产了,好像才怀了三个月,就没了。”
“元典一直没有对我们说过,但心里恐怕一直都不是很好受。”
一位老狱卒说道。
此言一出。
众人心生感慨,这元典也算是一个苦命人啊!
姜臣立于人群之中,神色也是有些波动。
他倒是没有听元典说过,妻子流产的事情。
如今看来,元典这段时间,确实是过的十分压抑。
难怪这几月以来,每次交班之时,姜臣都会发现元典的脸色,要比前一日难看一些。
原以为只是当初那批狱卒身陨的事情,给元典造成了一些打击。
可没想到,背后还有真正的原因。
很快。
批给元典妻女的抚恤金下来了。
紧接着,李汉便是让人将元典的尸体和那二十两银钱,送回给后者的妻女。
考虑到和元典更为亲近的关系,姜臣和资历最老的齐老头,便被指派去处理这些后事。
……
下午。
姜臣、齐老头和丁字狱的其他狱卒,一同又凑了三两银子,买了一副棺椁。
棺椁是柏木的,不算太过寒酸。
至少和那些被扔在乱葬岗,无人认领的尸体,元典要好上许多。
然后。
姜臣和齐老头便是调来一辆运尸的马车,将装着元典尸体的棺椁,拖到了陵城城北郊外。
元典一家并不住在陵城城内。
城内不是什么人都有那个能力入住的。
姜臣之所以能够在城内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居所,也是因为原主的祖辈三代,都是生活在陵城。
像元典这等从别处漂泊而来,在陵城定居的流民,只能在城外造几间屋子。
……
陵城北郊。
大雪苍茫。
一片荒原之上,唯有一棵枯老的槐树,伴着一间老旧的院子,在寒风中屹立。
这里便是元典的居所了。
姜臣和齐老头驾着马车,乘着风雪,来到这里。
院门外。
元典的妻子,早就接到了消息,换上了一身素白麻衣。
这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妇人,如今双眼泛红,寒风似乎将泪痕冻在了她的脸上。
在元典之妻的身后,还有一个女童。
女童不过蹒跚学步的年岁,身穿一件厚重的袄子,额头绑上了一段素白布带,似有些怕生,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
“嫂子,节哀!”
姜臣从马车上下来,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交给了元典之妻。
布袋里面,有用来抚恤的二十两银钱,还有一封李汉亲手写的书信,以此表达吊唁之情。
“麻烦两位将元郎的尸体搬下来,我想给他先洗一下身,再行下葬之事!”
元典之妻开口,言语中带着一丝抽泣。
“也好!那我们先帮忙挖好坟吧!”
齐老头也下来了,声音出奇地少了几分尖锐,多了一丝柔和。
“那就有劳二位了!”
元典之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一丝感激之色。
姜臣和齐老头对视一眼,默契地将马车上的棺椁卸了下来,随口一起抗进了屋内。
“那嫂子,你看……元典兄的坟,选在哪里好?”
姜臣这时问道。
“就葬在那老槐树之下吧!他以前总喜欢在那里喝酒……”
元典之妻指着院子外的那棵老槐树,眼中又涌现出一丝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