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梅戎公爵那瘦弱的身子如同在风中摇晃的树枝,他愤怒地将皇家敕令摔在桌子上:我做了那么多努力,到头来都是白费吗?
皇家敕令上写得清清楚楚,封吕讷·查美伦为亲王,即日起前往法卫城,统领法卫全域,前瑟伦斯的封臣归入亲王麾下。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国王陛下认为吕讷尚未得到锻炼,法卫将会在他的履历之中增添一笔。
更何况把年纪更小的儿子派去卫城,听上去似乎更加合理。梅戎嗤了一声,想要打开窗户挥发一下怒气,结果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惹得公爵眼泪都流了出来。
“咳咳!这是什么?”
“抱歉公爵大人,”格雷格正好听见了梅戎的抱怨,“炼金术大师们正在召开学术研讨会。”
闻言梅戎恍然大悟,他已经在狮卫生活的十几年,还是没有搞清这个特殊群体的活动方式。窗户下面果然有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在鼓捣一口大锅,白色的刺鼻气体朝上升起,又令公爵一阵喷嚏。
“叫大师们上来。”
格雷格耸肩退下,沿着楼梯穿过小门,那群怪人似乎还没完成他们的研究。武夫打了个响指,身旁的气雾竟然化出一个拱门的形状,让格雷格从清新的空气中穿过。“大师们!梅戎公爵有请。”
“请稍等一下。”
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兜帽长袍、手拿药水瓶的中年男人,他的表情和话语都透露着集中和某种狂热。所有人无视了格雷格,有的在药水缓缓倒入大锅时均匀地搅动大勺子,有的趴在地上给火焰输送氧气。
格雷格叹了口气:“你知道梅戎公爵的脾气,我只另外给你三秒钟。”他在心里默念数字,就在三秒迅速流失的刹那,格雷格用一根手指完成了法阵的绘制,刚才说话的那个炼金术师“啵”的一声凭空消失了,在场的人吓了一跳,失去了支撑的药剂整瓶落进大锅里。
炼金术师由于长期和刺激的物质作斗争,皮肤显得非常粗糙。大片的圆形镜片搁在长长的鼻梁上,镜片后是惊怒的眼神。他狼狈地站起身,袍子里发出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心口一个金色的徽章格外显眼。
“你好,邓洛可大师。”梅戎公爵用笑容掩饰愤怒,他向来讨厌让他久等的人。
“我们在进行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实验。”炼金术大师、狮卫男爵邓洛可的发言掷地有声,“如果实验成功了,那么我们将不需要担心天气对农作物的影响,狮卫有可能成为粮食产量最高的领地。”
“是吗。”公爵原本还想责骂邓洛可,现在他的气已经消了。“我在此向您道歉,是格雷格太急躁了。”闻言格雷格两手一摊表示无辜。
炼金术大师双手环抱:“研究的初步已经完成,今年我们的收成不会低。”
“既然如此,”梅戎公爵笑道,“那就请先生您稍微把研究放一边,因为有一件大事需要您和格雷格做。”格雷格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睁开黑色的眸子,和比他矮一线的邓洛可站在一起。
公爵看了他们一眼:“吕讷王子被封为亲王,准备前往法卫城赴任。我希望你们能代表我向亲王殿下送去祝福,顺便打探一下他的态度。对了,把你的研究成果献给殿下,总有一天你要带着它前往圣主。”
邓洛可吃了一惊:“可是研究还没有——”梅戎瞪了他一眼,大师也只好乖乖闭嘴。
又是法卫城。格雷格有些反胃,他讨厌大海的气息,而且半个月前他刚刚去过。“我想请个假,大人。您知道,我并不是一名骑士,连士兵都算不上,护卫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做就好了。”
“邓洛可大师不是一般人。”公爵的命令不容置疑,“他是狮卫的门面,炼金术师们心中的偶像,只有最可靠的战士才能保护他。”
“您的赞美让我受宠若惊。”格雷格耷拉着肩膀,踢开大厅的门先行告退。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没人会责怪他。
格雷格踏上肮脏的路面,水银和其他混合物在鞋底流淌,刺鼻的气味挥之不去。为了防止腐蚀,狮卫城大多建筑物都用石料修建而非木材,然后在涂上标志性的墨绿色颜料。放眼望去,城里最不一样的颜色,也只有大教堂的纯白色了。
一路上,市民衣着款式最多的是皮革制的薄衣,耐用又美观。炼金器具店是城市主打,通常生意不错。格雷格在一家店门口遇到了刚才还在主堡里的邓洛可,他正是这家的老板。
“大师。”格雷格打了招呼就径直入门坐下,顾客看到他都纷纷让道,并称呼他为“先生”。邓洛可看到他也很欢迎:“你好格雷格,这就准备出发了吗。”
格雷格摇摇头:“和你一样。”他摆弄着桌上奇形怪状的器具,邓洛可想要告诉他怎么用,但很快改变了主意,没必要和外行人说这种事情。
两人一同上楼,一边谈谈之后前往法卫的事情。楼上要比商铺干净许多,更像是住人的地方,家具之类摆放地整整齐齐。一名夫人对着窗户坐着,她怀里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们正在读一本有趣的书籍,没有注意到客人。
“邓洛可夫人。”格雷格绅士地行礼,下了夫人一跳:“哦,是格雷格先生,真是抱歉我没有看见您。”
母亲放下自己的孩子,小邓洛可很安静,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叔叔,然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格雷格叹了口气,如果我的孩子有他一半安静,他想,我的胡子就会少长一点。
他摸了摸小邓洛可的脑袋,然后继续和邓洛可他们的谈话:“带好你的研究成果,这将是狮卫送给法卫的礼物。然后,换一身得体的衣物,宫廷可不是术士会所。”他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不过比起炼金术师,更应该找个人教格雷格礼仪课。
从邓洛可家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格雷格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长时间,所以加快了步伐。他的家位于狮卫城外、挨着城墙,算是一个小小的庄园。农田里没有人干活,有一间两层的屋子当作城堡。格雷格在小庄园里踌躇了一会,才打开木制的大门。
和狮卫城里的任何一家民宅不同,格雷格·肯特家无比整洁干净,每一件家具似乎都泛着小星星。格雷格的心情为之一振,希望用一个笑容来迎接待会出现的小家伙。
“老爹!”
这声呼唤简直比世界上任何一种乐曲都来得悦耳,它欢快兴奋,就像是出笼的鸟儿钻入格雷格的耳朵。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余岁的年轻人,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强壮、一样英俊,他的瞳色比格雷格要浅,还能看见漂亮的碎晶。
“雷斯垂德。”父子俩相拥问好,格雷格碰到了他背后的长剑,“等了多久?”
“没有多久。”雷斯垂德笑道。显然他说了谎,他们约定今天中午就开始剑术训练的。
“你母亲呢?”格雷格小声问了一句,雷斯垂德也是一惊,然后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后面紧闭的房门。
“明天我要再去一次法卫。”听到这话,年轻的肯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格雷格只好安慰他,“你的剑术已经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没有我也可以练习。”
雷斯垂德并不在意自己:“妈妈那里,你打算怎么说?”
格雷格被问住了,他顿了好久,才颤抖着拿起自己的剑:“让我考虑一下。现在,让我们去后院,分秒必争。”
格雷格掂了掂手里的剑,觉得还很趁手。自从儿子十岁,他们就拿真家伙比划了。父亲的迟到让年轻的肯特有些生气,他大跨一步朝格雷格冲来,看上去好像全身都是破绽。
他的气势如出笼的猛兽,格雷格有些被震住了,他无法移动手臂进行格挡,感觉背后有什么人在推着他。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两手持剑并后退半步,用侧身挡住了这次劈斩,不过还是由于巨大的力量稍稍弯曲了膝盖。
“喂喂,”格雷格恢复站姿,“这可真是——”
话说一半,格雷格向对手的小腿斜斜挥剑,两人回到安全距离。雷斯垂德很是高兴,显然他学会了新的招数,连老爹都差点认栽。格雷格在外头说自己孩子太野,但练剑时间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两人大汗淋漓地结束训练,在一口井边脱得精光冲洗身体。晚餐时间已到,厨房里已经升起了炊烟,如果你不是狮卫人,一定会认为这家的女主人是个顾家、温柔的大美人,那么,你只猜对了一半。
美味佳肴从厨房里自己飞上餐桌,餐具像人一样走上前去,把肉类切开或叉起蔬菜,就差送进客人的嘴巴里。格雷格叹了口气,斜过身子往房间的方向大喊:“莉布丝,出来吃饭吧。”
没有人回应。格雷格站了起来,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妻子了,张开双手施展术法,他的儿子两眼放光地仰望着他,期待待会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但是很可惜,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格雷格失败地坐下,显然已他的技巧还不能拿自己的老师怎么样。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门洞里钻出一个穿着长袍的女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神秘的紫色双眸,就好像从异域矿场中好不容易攫取的珍贵钻石。除此之外,她肌肤白皙、嘴唇小巧,让人以为她是个尚未被人开发过的少女。现在,这位看上去年轻到异常的女士正在不停地碎碎念,大发对格雷格的牢骚。
恶毒的诅咒飘到了格雷格的耳朵里,令他一阵虚弱:“来吧莉布丝,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可你马上又要离开我们了。”莉布丝听上去充满了委屈。
格雷格还没想好怎么说,莉布丝竟然已经知道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好了莉莉,先把刀放下,一起吃饭吧。”
莉布丝收回手里的刀具,并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今天的主食是蟾蜍,我没什么胃口,你们自己吃吧。”
格雷格闻言脸都绿了,他不敢相信餐桌上那些鲜美多汁的肉类竟然是蟾蜍肉。“把你的黑魔法解除了。”
“解除了你们会吃不下去。”
雷斯垂德总是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身为狮卫领主的左膀右臂、城内最厉害的人,每天只能吃被法术修饰过的蟾蜍。格雷格看出了儿子的疑惑:“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孩子。”
嚼着一点都没有蟾蜍味的肉,格雷格觉得有些心酸。路上的人为他让道、称他为先生,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令人尊敬,而是因为他有一个会黑魔法的妻子。如果不是梅戎公爵的信任,他们一家甚至连这样的小屋子也住不下去了。
“我说过了,不要再做黑魔法实验了。”餐后,格雷格抵住莉布丝的房门,再一次大声地警告她。整个房间血腥味浓重,各种脏器被放在瓶瓶罐罐里,发着紫色的淡光。莉布丝的年轻貌美总是让人心软,可惜她现在面对的是格雷格。
“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件事。”格雷格把门关上,不希望儿子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你只比雷斯垂德大五岁,下次梅戎公爵来,不要把他藏起来。”
“我是他的母亲。”莉布丝背对着格雷格,她的声音异常坚定,诉说着一个不可歪曲的事实。“他不是孤儿,如果你还让梅戎收养这个孩子,所有人都会死。”
莉布丝谁的话都不听,为了避免梅戎真的被她杀死,格雷格只好另想办法。如果没有黑魔法,他想,这个家庭肯定是全王国最幸福的了。
“对了。”格雷格突然想起来,“刚才我看到外面的田里有人耕作,是你的黑魔法吗?”
莉布丝转过身去,表情很惊讶:“不是。”
次日清晨,格雷格跨上马匹准备和邓洛可大师在城门外碰头。雷斯垂德早早起床为父亲的启程做准备,他们约定,等格雷格这次回来,就会正式进入魔法的学习。
“真的吗?”年轻的肯特问道,“我想像母亲一样酷。”
格雷格摸摸他的头,短发刺得他手掌生疼:“在那之前,你必须拥有一点基础。”
格雷格在东北城门等了大约十分钟,一支典型的炼金术师队缓缓向他驶来。为首的邓洛可还是一副术士打扮,只是黑袍子是崭新的,还没有被腐蚀。在他的身后,马匹拖运着一车瓶瓶罐罐,这是给吕讷亲王的赠物。
格雷格还没有睡醒,寒暄了几句就自顾自说起来:“这次前往法卫,我们还是按照旧路线,穿过审判森林进入法卫边境。我们要提防鹃巢的盗贼和沿途的强盗,他们会以为我们带去的是一车好酒。”
邓洛可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兀自擦了擦冷汗:“好了先生,我也不是第一次去法卫。”
格雷格看了大师一眼:“您既然这么说了。”
审判森林是守护狮卫东部境地的主要防线,隐藏着两位数之多的要塞和堡垒。自王国统一之后,各地还是会因为一些小纷争而动干戈,陛下不可能边边角角都及时赶到。
“前几天我在主堡见到莉布丝了。”路上邓洛可说道,“她还真是漂亮。”
格雷格闻言挺直了背脊:“莉布丝?她为什么去主堡。”
邓洛可这才发觉自己说多了,叹了口气道:“是关于小雷。公爵偷偷地把雷斯垂德带走了。”邓洛可描述了当时长矛林立,法术乱飞的景象。
“你知道,我没有厌恶黑魔法的意思。”他继续说道,“我把它当作另一种法术看待。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对此进一步研究。”显然这是大师的安慰之语,格雷格笑着道谢。
审判森林是一个行刑场所,所有来自法卫和狮卫的重犯都会被押解到这里,听从长老的安排进行处死。由于送往此处之前已经接受了领主的判决,所以长老的作用只是举行仪式而已,不过还是有一些地位。
三天后整支队伍怀着敬畏的心情进入森林,他们的进度还算快。士兵随时保持警戒,马匹的速度因错综复杂的植物慢了下来。不久前狮卫刚刚派人清剿过,这次的行程非常顺利。
格雷格是远近闻名的战士,尤其是在他的家乡狮卫。由于没人知道他已经学会黑魔法,士兵们对他尚有一些好感,森林里的士兵没有找他的麻烦。
“我似乎几天前见过您一面,从另一个方向。”一名士兵嘲笑他的忙碌,格雷格有苦说不出:“公爵大人想着法子消耗我的体力。”
“毕竟您的妻子太过年轻,不适合生育。”邓洛可不知道这样的玩笑格雷格会不会接受,但还是说了。
两天后,队伍离开法卫领的森林部分,正式进入法卫领地。眼前的绿色大有变成海蓝色的趋势。邓洛可深吸一口气,方才清新的绿叶味不一会就被海的腥气所覆盖。
法卫的边境堡垒喊停狮卫队伍的行进,格雷格自报姓名,邓洛可则亮出了自己的徽章。那是由纯金打造的精致徽章,图案是叠在一起的三个沙漏,表明炼金术师的特殊身份。金色!士兵不敢怠慢,令队伍通过后派出斥候进行通报,以免之后受到重重阻拦。
之后的路上果然没有更多盘问,格雷格近期第二次看到了宏伟的法卫城。法卫旗图案是一个难懂的奥术符号,它代表了法卫人的智慧和高贵。不过也正因如此,格雷格并不喜欢和法卫人相处。
两人一同进入城门,狮卫士兵带着献礼进入另一片区域。来接他们的是莱森·方汀,格雷格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
“格雷格!”方汀依旧笑脸相迎,“怎么这么快又——啊,是邓洛可大师。”他惊讶地行礼,在地位上,目前炼金术大师比奥术大师更高一些。
“我已完成使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莱森。”格雷格见他俩这么熟络,哼了一声走向另一边。方汀知道老友的脾气,不再管他,带着邓洛可往主堡前进。
法卫主堡仿制圣主城主堡而建,配上蓝色的旗帜,仿佛天海相融。方汀边走边嘱咐邓洛可:“吕讷殿下也是最近才来,请大师还是使用在圣主时的礼仪。”邓洛可点头答应,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差别。
推开大厅大门,一众法卫重臣分站宝座两侧,吕讷亲王一双细长地眼睛瞪着门口。一名老者似乎之前还在发言,现在被开门声打断,退回自己的位置。
吕讷庄严肃穆,邓洛可无法判断他现在的心情,先行大礼,表明自己的来意。“殿下。我乃狮卫首席炼金术师邓洛可,今闻殿下入主法卫,特此恭贺。”
“哼。”吕讷似无意地冷笑一声,邓洛可没有听见。“感谢您,大师。”
“我还带来了一份大礼。”邓洛可说道自己的研究成果就特别兴奋,“法卫邻接海域,农作物产量一直不尽如人意,所以您可尝试一下我最新研制出来的炼金药剂,他可以——”
大师开始滔滔不绝地赞美起自己的作品,听得在场众臣云里雾里。最后吕讷有些不耐烦了,打发邓洛可下去,这个时候他还在一个劲地说话。
邓洛可一走,吕讷就立刻瘫坐在座位上,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刚才没有说完话的长者再一次向前一步,手里拿着某些记录。
“够了!”亲王在老人说话之前大叫,“都退下!”
老人并没有就此罢休:“殿下,这是我们长老团层层筛选,最后留下必须由领主决定的大事,是重中之重。如果连这些事情都没有完成,朝会是没有办法结束的。”
“我是亲王,这里的领主!”吕讷大发雷霆,座下大臣开始惶惶不安。长老见新领主如此大发火气,只好先行退下,但把手中的记录留在了桌上。
已经很习惯亲王这个称呼了?
吕讷望了一眼四周,他没有看见整洁的纯白墙壁和圣洁的十字架,而是总带有一些海潮气息的灰色石砖。法卫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强迫自己这么想着,然后走下宝座,去拿桌上那一本厚厚的报告。
邓洛可此时尚没有走远,刚才的吼声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在主堡下等了一些时间,格雷格才慢悠悠地走过来:“办完了?”
大师点点头:“殿下对于册封亲王的事耿耿于怀,他现在愤怒无比,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我和你的结论一样。”格雷格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方汀,“城里有不少人反对殿下的统管,他们大多是瑟伦斯家族的亲信。”
“尽管如此,我们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邓洛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现在很想快点回到狮卫,继续他的炼金术研究。格雷格耸耸肩,他早就认为梅戎公爵是大题小做,如此安全的一趟行程,随便几个士兵就能搞定。
两人就此准备回城事宜,格雷格从方汀身边走过,突然发现一些异样:“怎么了方汀伯爵,您的身体很是僵硬。”
“我已明白你们的目的。”方汀瞪大了眼睛,“不要随便来法卫试探,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
“可我们都属于王国。”格雷格说道,“法卫、狮卫、龙卫......全都是王国领土,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呢。”
格雷格想要早点回去,一可以兑现和儿子的承诺,二可以问问妻子近况。邓洛可闻言很高兴:“请您带我一程,我听说魔法可以提升速度。”
格雷格笑道:“这可是要费用的,这位乘客。”
他在马的身上画下一个法阵,笔迹歪歪扭扭,令邓洛可很不舒服:“这要是炼金术阵,恐怕一点效果都发挥不出来。”所以大家都去学法术了,格雷格想道。
不一会,马匹的眼睛里焕发出湛蓝色的光芒,它嘶鸣一阵,好像体内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格雷格拉着邓洛可翻身上马,命令其余部队自行回城,可话还没有说完,座下的马儿就像一阵狂风一般绝尘而出,立时没了踪影,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
“哦呼!”
大师不顾身份地大声尖叫,要不是出生在术士世家,他也想学学这惊人的技术。格雷格则习惯了这样的速度,微微眯着眼睛在风中趴在马背上。如此一来,原本七天的行程,只需三两天便能结束。
不久后,邓洛可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下了马还是觉得飘乎乎的。他向格雷格道谢,晃晃悠悠地走向狮卫主堡。那匹马一离开格雷格立刻变成一副干瘪的皮囊,倒在地上死了。
格雷格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阵,连日使用法术可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所以向乘客索取费用无可厚非。他没有走向他的小庄园,而是径直进入狮卫城,他不想在精疲力竭的时候去应付家事。
狮卫城东南区域聚集这形形色色的人,市民在死鼠广场上交易和娱乐。格雷格卸掉甲胄裹上披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旅人。他左拐右拐穿行于人群中,刺鼻的气味和脏水让他有些不自在。就在这片区域的左右,分别是教区和贵族生活的地方,这些脏污就像自己有意识一样,全部聚集在这东南角,害怕跑到圣洁高贵的地方。
格雷格的目的地是一座招牌上画着红玫瑰的阁楼,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肯特先生敲了敲门,静静等待主人的迎接。
“格雷格!”一个腹部微凸的女人一开门就认出了格雷格,她用满是脂粉的脸贴近,男士并毫不吝啬自己的热吻。“一位稀客!您多久没来了?一个月了吧。”
格雷格轻轻推开她:“好了罗莎夫人,不要如此招摇,如果让莉布丝知道我来过窑子,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说罢便进入狭窄的阁楼。
店里异常拥挤,塞满了衣冠不整的男女,尖锐的欢叫是这儿的主旋律。格雷格来这里不是为了寻花问柳,他抛下几枚铜币,只是叫了一位姑娘和他坐在一起。
就是这么单纯地坐在一起——莉布丝是很漂亮,不过格雷格总是要忍住不去动她,是非常辛苦的事情。
罗莎夫人对此有些不解:“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可以提供免费的业务。”她知道格雷格的生活不比她的姑娘们好过。
格雷格没有收回他的钱,半睁着眼睛看着罗莎夫人:“夫人,您是怀孕了吗。”
闻言夫人脸一红:“真是无礼!”为格雷格按摩的姑娘都笑了:“妈妈她只是最近吃多了。”像罗莎这样的女人来说,怀孕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因为她绝不可能找到孩子的父亲。
格雷格躺在不怎么干净的榻上,感到十分放松,动动肩膀发出轻呼一般的咯咯声,这一个月的疲惫正在慢慢消解。这件事若是交给莉布丝,她可能会很乐意施展黑魔法,把格雷格的身体分解并重组,最后还他一副崭新的身躯。所以这位绅士还是冒着犯错和误会的可能来罗莎夫人这里,寻求短暂的慰藉。
“原本大家都快忘记莉布丝了。”夫人冷不丁发起了话题,“但她不久前在公爵面前大闹了一阵,又把自己推上了台面。”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格雷格知道是公爵率先发起的矛盾,这一点还得怪他。“雷斯垂德,他当时在哪里?”
“在莉布丝身边。”罗莎回忆道,“他抱着他的母亲,郑重地拒绝了公爵大人的收养。”
闻言格雷格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伤。他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如此密切,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忽然格雷格全身大震,吓得姑娘松开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先生?”
“已经够了,谢谢你。”格雷格从榻上抓走自己的披风,在太阳落下之前赶回庄园。
年轻的肯特并不知道父亲已经早早归来,正在后院里对着草人独自训练。莉布丝没有像寻常一样待在自己的血腥小屋里,而是坐在后门看着儿子。她轻轻地摇动食指,不远处的草人就像活了一样拿着武器,和雷斯垂德激烈拼杀。
草人没有感觉,面对原本致命的攻击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冲上前去。雷斯垂德难以招架,就快要退到后院边缘了,他怒喝一声,浅蓝色的眼睛突然变成的厚重的紫色,莉布丝的手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痛起来,最后只好收回法术。
“过来,小雷。”莉布丝招了招手。“以后你一定会成为一名战士,就像你的父亲一样。你的对手有可能拿着刀剑,也有可能拄着法杖,遇到后面一种情况的话,只要用我教你的方法就行了。”
雷斯垂德刚想应答,突然瞳孔一缩,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低下头去。莉布丝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一个凶狠的声音就直直刺向她的后脑:“你还是教他了是吗?”
“老爹!”雷斯垂德想要补救他闯的大祸,“没有,这只是、只是普通的魔法。”
“回房去!”格雷格大发雷霆,莉布丝觉得耳朵嗡嗡响,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收声!”她看了一眼年轻的肯特,示意他回去自己的房间。
“我能容忍你十多年,是因为你不曾教小雷黑魔法。”格雷格把莉布丝请回自己的房间,希望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做过约定,只要你不那么做,你就可以和我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
“既然我们先前有约,你就不应该再让梅戎来管这件事。”莉布丝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板,令格雷格一时语塞。
“我只教了他最基本的东西,没人会发现。”她继续说道,“而且,既然小雷要学,那就要教他世界上最强大的法术。”
“这是禁术,看看这间房间。”格雷格站在满屋子血污上,连眼睛都变成了红色。“你想让他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吗?”
雷斯垂德隔着房门都能听见父母之间的争吵。他推开房门,鼓起勇气靠近了母亲的房间。他想和父亲说明情况,想要学习黑魔法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莉布丝强迫的。这样一来,说不定格雷格就会少责怪她一些。
“老爹?”
雷斯垂德轻轻的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争吵声仍然在继续。房里不时传来闷闷的撞击声,雷斯垂德以为里头发生了更严重的情况,不得不加重了敲门的力度:“老爹,你们在做什么?”
紫色的光线从门缝之间泄露出来,照在身上有些许灼烧感。雷斯垂德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那是禁忌奥术的颜色。他四处环顾,找到自己的长剑,如果房内还是没有平静下来的势头,雷斯垂德将要劈开这扇木门。
“老爹,回应我!”
撞击声越来越响了,好像一匹快马正在奔腾,又好像急速坠落的陨石。雷斯垂德心中默念“对不起”,举起长剑朝着木门劈了下去。
雷斯垂德的力道很大,但还没有大到一击劈开厚重的房门。长剑嵌在了木板里,拔也拔不出来。这时他感觉里头的响声消失了,一切都静得可怕,没人注意到太阳已经下山,夜幕即将降临。
门缓缓打开了,这时年轻的肯特十几年来第一次得以窥见莉布丝的房间——它整洁如新,气味好闻。
是莉布丝开的门。她一只手挡着裂开的门板,一只手抚摸着丈夫的脸颊,看上去一场虚弱,连眸子里的紫色都变得暗淡了。雷斯垂德有些恐惧,他自认为即使站在战场上,看到死尸都不会害怕,可现在他的双脚无法支撑他的体重,令他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莉布丝的手没有离开格雷格的意思,后者像没有意识了一样愣愣地跪在地上,瞳孔没有焦距。
“妈妈?”雷斯垂德颤抖着扶墙站起,莉布丝露出惨笑,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已经没事了,小雷。”莉布丝的声音有些虚弱,“格雷格......老爹已经同意你跟我学真正的魔法了。”
雷斯垂德觉得惊讶,很快就疑惑起来:“真的吗?你是怎么说服老爹的?”
莉布丝没有回答,她回头看向失去意识的格雷格,兀自笑了起来:“这并不容易,不是吗。”
格雷格动了一下脖子,对着莉布丝和雷斯垂德眨了眨眼睛。如果年轻的肯特能和自己的老爹相处得再久一些,就理应发觉格雷格的瞳仁是黑色,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淡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