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逃亡(1 / 1)跑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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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狮卫城的东北城门被关闭,所有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五里的范围。这里原本属于商会的势力范围,不少商队和村庄居民都依靠这条路进入狮卫城做买卖。一名樵夫看到附近农场贴出的告示,不得不调转马车,准备返回村庄。

既然商路封闭,那一定是特别紧急的状况,否则没人会不想着赚钱。“听说是那个黑魔法师,”一个多嘴的农妇告诉他,“就是那个有名的格雷格·肯特的妻子。”

他只是一个来自森林附近的小小樵夫,不认识什么格雷格·肯特。他想着如何卖掉马车上的一批干柴,否则这几天就要挨饿了。愣神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犹如一个巨人迈开步伐往这里奔来。樵夫的马受到惊吓嘶鸣一声,樵夫紧握缰绳,这才没让它四处乱跑。

巨响只发生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樵夫耸耸肩,两腿一夹催促马儿上路。

“那里的先生?”

樵夫顿了一下,他有预感这是在叫他,所以稍稍回了一下头。他看到两个一般高的男人,其中一个比较年轻。他们全都受了难以想象的重伤,身上的衣物都有灼烧的痕迹。尤其是年轻的那个,手臂和肩膀上都有淤青,脑袋上还在不停地流血,血迹流进一只眼睛里,让它睁不大开。

“先生。”年长的男人深吸一口气,伸手招呼樵夫,“能否帮我们两个一点小忙?”

樵夫警惕地看着他们,没有下马,也没有转身。在这种地方看到两个深受重伤的人显然不太正常。

男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武器。“我们是狮卫城的士兵,那里正发生一场战斗。”

“看来是非常惨烈的一场战斗。”樵夫听到他们是士兵,精神不禁有些松懈。

“如您所料。”男人说着把身边的年轻人推上前,“这是我的儿子,雷斯垂德,今年刚刚入伍,就参加了这么可怕的战斗,还差点失去性命。”他稍微停下喘了口气。“他需要治疗——当然我也是——但我希望您能先把他送到东边的村子里,他的姨妈住在那里。我不希望他死。”

雷斯垂德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的父亲格雷格说出最后一句时才惊讶地看向他。樵夫被这位父亲感动了,翻身下马,走上前扶过重伤的年轻人。

樵夫也想邀请这位父亲坐上马车,但格雷格拒绝了,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马嘶,狮卫的追兵即将到来。他挥了挥手:“公爵大人可能需要我,我要回去战斗。”

“这简直是......”樵夫为自己的警戒心感到羞愧,他回头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你有一位好父亲,小伙子。”然而年轻的肯特没有说话。

格雷格手无寸铁,朝农场的反方向走去。他的伤势比雷斯垂德好很多,只是耗费了多余的体力和法力,自信能够对付几个无名的士兵。他在附近的干草堆里发现一把草叉,不得已之下只好拿来当作武器。他看了看生锈的尖端,谁都不会想到曾经指挥狮卫大半军队的男人,今天只能用一柄干草叉作为活命的武器。

狮卫骑兵很快追进了农场,格雷格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倒拿草叉奋力一掷,正中一名狮卫士兵的脸,后者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跌落马下。

士兵们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调整马头,组成一排冲向格雷格。格雷格拼命飞奔,骑兵的剑刃朝自己砍来的一刹那往另一边猛地跳去,剑锋堪堪划过他的轻甲,没有造成伤害。格雷格在地上滚了一圈重新站起,转头找到那个死去士兵的位置,他身上有武器和装备,更有一匹还没有逃跑的快马。

骑兵进行过一次冲锋了,跑出一些距离后掉头重新作准备,格雷格借机冲向尸体,将长剑抽出牢牢握在手里,然后准备上马逃离。

狮卫士兵见格雷格想要逃跑,便开始大声喊叫,猛拍马匹,让它也跟着叫起来。格雷格还没抓住缰绳,马儿听到喊叫,以为是主人下达了命令,忽然抬起前蹄,格雷格一个不稳重重摔落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马飞奔而去。

没办法了!格雷格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起身举起长剑,沉腰摆出拦截骑兵的架势。狮卫士兵得知格雷格已是强弩之末,加紧催促坐骑冲过去,手里的长剑已经做好了把格雷格劈成两半的准备。

格雷格突然放弃了原本的姿势,面对一排骑兵冲锋,果然单靠一个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战马已近在咫尺,士兵挥出利刃,格雷格硬是接住了这次冲击,连人带剑一齐飞了出去,手臂诡异地折向另一个方向,痛得他大声惨叫。

要不要再坚持一会?格雷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骨折的手臂跑回农场里,有建筑物的地方骑兵就起不到作用。狮卫士兵知道逃犯一共有两个,便分出一半人手继续向前追击,其余人跟着格雷格进了农场。

农场主面如菜色,他不想因为一名重犯而受到公爵的处罚。士兵要求他和他的人一起参与追捕,农场主吓得满头大汗:“大人,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战斗......”

“男人总有几个吧,”士兵朝他挥舞着剑刃,“那只是个身受重伤的人。”

此时的格雷格用剑砍死了一头羊,捧着它的脖颈生喝鲜血。他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但脑子里总有一些声音告诉他要这么做。一名士兵已经搜查至羊圈,正好看见格雷格的所作所为,顿时愣在原地。格雷格也愣了一会,突然感觉自己有力气握住剑了,大喝一声冲了过去,用肩膀把士兵撞倒在地,对着他的喉咙刺下利刃。

士兵挣扎了许久,竟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格雷格骨折的手臂。格雷格痛得扭曲了脸庞,泄愤似地对着插进地面的长剑剑柄又敲又打,直到士兵真正咽气。

喊声引来了农场主的家仆,他们看到逃犯还有力气杀人,而且满身是血面容扭曲,都不敢轻易靠近。格雷格作秀般地跳起来吓唬他们,果然有几个人吓得坐在了地上。格雷格趁机翻过羊圈的栅栏继续逃跑,疼痛让他暂时保持清醒,但他仍需要一位医生为他接骨疗伤。

士兵围着庄园搜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格雷格的踪影。农场主擦着冷汗想要打发士兵离开:“这里没有什么犯人,呵呵......”

闻言士兵握着剑柄慢慢走过去,农场主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士兵也跟着向前:“我们会搜到想要的东西为止。”

格雷格一直没有离开农场,一旦来到开阔的地带,士兵将会骑上战马追上他。太阳快要下山,士兵一直没有找到犯人的身影,只好认为格雷格已经逃逸,启程去追另一支追击部队。格雷格松了口气,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却正好被农场主见个正着。

“逃、逃......”农场主吓得脸色发白,指着格雷格说不出话来。格雷格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安静,一点点走向农场主。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受到惊吓了,比起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眼前的格雷格才是真正会杀人的人。农场主左右四顾,最后躲在栅栏后头抱着头颤抖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格雷格没有理睬他,径直走向他杀掉的狮卫士兵尸体前。他画下法阵,紫色的光芒将他和尸体包裹住,把整个羊圈照亮。农场主注意到了奇异的光亮,放下手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格雷格咬着牙坚持站在法阵里,手臂上的皮肤和肌肉像是开花一样一丝一丝绽开,露出白色的骨头。看他那完全断裂的小臂,就能知道用身体抵挡骑兵冲锋时极不明智的。随着皮肉的消失,断骨轻巧地落在地上,其它身体组织也散了一地。

农场主觉得恶心,顿时吐了出来。格雷格把手按在有些僵硬的尸体上,忍痛等待法术结束。相信这件事之后,这位农场主不会再想要这块地皮了。

恢复了身体状态的格雷格松了口气站起来,士兵的尸体也失去了一整条手臂。格雷格还没有适应这支新手臂,越是这么做,他的身体就越熟悉黑魔法,就如同上瘾一样。他转头看着农场主,忽然有一种想要将他解剖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追击部队已经离开数个小时,那个没有危险感的樵夫迟早会被追上。格雷格向农场主“借”了一匹马,立刻向雷斯垂德离开的方向追去。

王国公道上都是杂乱的马蹄,没有规律可循,格雷格只好径直往某个村子去,因为他骗樵夫说雷斯垂德的姨妈住在那里。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格雷格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车上摆满了木材。他心中一紧,放慢速度观察四周。

很快格雷格就看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的两个黑影,其中一个正将什么东西从另一个的身体里拔出来,后者后退了几步,跪在地上倒了下去。站着的黑影快速耸动着胸腔,拖着长剑转向格雷格的方向,格雷格没有下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握剑刃。

“老爹。”

年轻的肯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丢下武器瘫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中尽显疲敝。“我已经,杀不动了。”

“休息吧,孩子。”格雷格扛起雷斯垂德,重新上马,往太阳升起的方向继续前进。

雷斯垂德在父亲的背上睡了大半天,在正午时分缓缓醒来。格雷格感受到了动静,稍稍转了一下头:“真是能睡啊。”

雷斯垂德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我们在往哪里去?”

“审判森林。”

进入审判森林后,狮卫的追兵就绝对不可能找得到他们的行踪了。虽然森林里到处都是强盗匪徒,肯特父子也不会一直待在里面。“等风头过去我们就去法卫,吕讷亲王曾承诺接纳我们全家。”格雷格说。

“全家......”雷斯垂德的眼神黯淡下去,“全家”可是意味着三个人。格雷格觉得自己身为父亲应该说些什么,便板起脸说道:“现在,就是你和我。”

该死!谁让你这么说了?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雷斯垂德不再说话,扬起脖子望着清澈的天空。

没有了追兵的围追堵截,这趟旅程忽然就变得安逸起来。父子俩在村子里买了一套平民穿着的粗布衣裤,店主看到他们满身是血的样子,都没敢问他们要钱。格雷格觉得愧疚,最后把自己的剑留在了柜台上。

狮卫的境内大多都是平原和宽阔的河流,站在地势稍高的地方放眼望去,尽是青青草地和茂密的树林。然而秋季临近,这样郁郁葱葱的景色很快就会消失,冬天的风雪又会把它们一时埋葬。

格雷格正在确定他们行进的方向,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的某个庄园。“我和你母亲曾在那里游玩。”他的眼神变得如同春风一般柔和,“广场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喷泉,你看到了吗?你母亲站在水面上,水帘将她完全罩住,面容和身躯变得虚幻。男爵夸她是仙女,还对我说:‘你的妹妹以后一定是个出色的法师’。”

“妹妹?”

格雷格没有避讳,是时候让他知道莉布丝的一切了,他想。所以格雷格点点头:“是的,莉布丝·肯特原本是我的亲妹妹。”

雷斯垂德沉吟一声,和格雷格一样仰起脖子看向远处的庄园,他很快就看见了那座喷泉。“那么,”年轻的肯特想象着水帘里的母亲,“她真的那么美吗?”

格雷格笑了起来:“你说呢。”

“我和你母亲曾经走遍过整个王国。”格雷格边走边讲以前的故事,“当我被梅戎派遣到别处完成任务的时候,她就会变成一只百灵鸟,和我一起出行。她飞得又快又高,我经常找不着她,所以只好不时抬头。我的士兵嘲笑我,给我起绰号,叫‘望天骑士’。”年轻时的格雷格自恃清高,谁都瞧不上,这个绰号非常合适。

雷斯垂德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这些事我怎么不记得?老妈从来都在我身边。”

格雷格坦白道:“我们在出行前会把你打发到森林里训练。”雷斯垂德恍然大悟,原来这对混账是因为想要出去玩才会想到要训练自己。

夜里,两人不敢进入村庄或小镇借宿,只好随便在树林里生个火,挨在一起休息。至于食物,雷斯垂德早就习惯在野外生存,不一会就抓了一头小鹿回来。格雷格看着小鹿口吐白沫的样子,看来这小子已经可以熟练运用法术了。

他们不敢同时入睡,要有一人时刻观察周围的情况。轮到格雷格睡觉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令他睁开了眼睛。雷斯垂德快速扑灭篝火,从灌木丛后窥视。一队狮卫骑兵从树林边缘掠过,丝毫没有察觉暗中的两人。雷斯垂德松了口气,将剑重新收回剑鞘。

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为了防备追击部队重新折返回来,他们不再重新燃起篝火。格雷格想起了那些用不起油灯的日子,莉布丝用紫色的火苗缀满整个房间,她那时明时暗的俏丽身影在其中翩翩起舞。那时莉布丝已经十六岁,在昏暗之中,格雷格终于感受到了她的成长和美丽。

雷斯垂德在魔法火焰中看到了父亲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神,知道他又在想自己的妻子。比起我,你才是没办法忘记过去的人,年轻的肯特想道。

在这之后的第三天,肯特父子来到审判森林外围。这片狮卫的天然屏障格雷格再熟悉不过,里面有几座要塞,多少士兵据守,他闭着眼睛都可以说出来。而对于雷斯垂德来说,这里就是训练的地方。

“其实住在这里也不错。”雷斯垂德挠了挠头,他知道格雷格不会同意,“这里不缺隐蔽点,不缺水和食物,没人会发现我们在这里。”

“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格雷格打断他,牵着马走进森林。雷斯垂德像挨了骂一样低头跟上。

格雷格的计划是沿着王国公道穿过森林,进入法卫地界。在这之前,格雷格已经派出魔法信鸽通知吕讷亲王,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边境堡垒看到法卫的部队。

森林面积很大,不熟悉的人可能需要整整三天才能真正走出去。格雷格在宽阔的公道上闷头走了半天,忽然在路中间停下了脚步。雷斯垂德疑惑地看着他:“别告诉我你迷路了。”

“我也不想告诉你。”格雷格抬头望着被树枝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在哪里。雷斯垂德从喉咙里发出抱怨似地咕哝声,大步向前走去。又过了半天,他在一个不同的地方停下脚步。格雷格抱着手臂看他,脚尖不耐地点着地面。

就在雷斯垂德想要出声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的时候,身后传出了别人的马蹄声。两人顿时一个激灵,牵着马匹走进树丛里。格雷格动用黑魔法让视线穿过重重阻碍,在王国公道上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有一环光圈保护着他。

“是拉迪兰,”格雷格闭上眼睛,“说不定梅戎也在附近。”

雷斯垂德没有说话,长剑已经从鞘间拔了出来。格雷格没有阻止他,因为他的眼中充满了冷静和理智,清澈地可以让格雷格从中看到自己。最后雷斯垂德猛地将剑插在地上,无助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格雷格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看到了一辆马车,我想那上面应该就是莉布丝。”

两人穿过树丛接近梅戎的送葬部队时,审判老人正在尝试将莉布丝的尸体背在身上。格雷格心中一紧,重新看到妻子竟然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让他不禁想要跪在地上哭泣。雷斯垂德已经泪流满面,口中轻轻喊着“妈妈”。

格雷格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所以拍了拍雷斯垂德,让他继续向前跟着。他们陪莉布丝走完着最后一段旅途,最终停在了巨大十字架前。这座十字架是有古代先民建造的,完全没有神圣的感觉,只是一种普通的建筑物罢了。

用油脂引燃的火焰根本无法烧尽莉布丝的火焰,在熊熊火光中仍然可以看见静静沉睡的莉布丝。格雷格眯着眼睛看着她,希望她可以再睁开眼睛对着他笑。变成了黑魔法师后格雷格就不再祈祷了,但他今天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双手交握跪在这个十字架前,虔诚地向圣主哀求。

火焰烧了很久,从夕阳西下一直烧到月亮上山,梅戎已经体力不支沉沉睡去,而拉迪兰正在闭目养神。格雷格没有力气,也不想再去管什么新仇旧恨,指向静静地坐在莉布丝对面,直到她变成灰烬。可能是圣主真的回应了他这个罪人的小小愿望,莉布丝完全没有消失,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样子就像是对着她亲爱的丈夫和儿子张开怀抱。

“小雷,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格雷格的双眼映着火光,竟然显得有那么一丝幸福。

“我想成为一名骑士。”雷斯垂德没有丝毫犹豫,“想在战场上建立功名,然后荣耀地结婚、生子。”

“想得真远啊。”格雷格望了望已经开始发白的天空,然后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

拉迪兰醒来也是这个时间,他似乎听到了树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实在是太耗费时间了,主教大人在十字架上做了一些手脚,火焰“簌”地一声变成了纯白色。

就在莉布丝的肌肤上落下第一片灰黑色的灰烬的时候,远处的格雷格突然变得无比清醒和坚定,他的眼神穿过重重阻碍,看到了法卫,看到了锈海,甚至看到了世界的尽头。

雷斯垂德没走出几步就踏在了王国公道上,并在路边找到了自己的剑。他纳闷地转身按照原路返回,发现自己不论再怎么走,也找不到那巨大的十字架了。

格雷格在年轻的肯特迷路之前把他叫住,又一支狮卫部队从公道上迎面袭来,但他们行色匆匆,不像是在搜索附近的样子。森林里的堡垒守军往腹地行进的情况不多,格雷格认定那是一支请求增援的部队。法卫人已经来了,老肯特稍稍有些激动。

天边抹上一层深蓝色的时候,格雷格从狮卫属审判森林踏进了法卫的领地。法卫的边境堡垒就在离此处不到十里的地方,由于地势较低,他看不见对面的情况,但看身后灯火通明的狮卫堡垒就知道法卫部队的确来了。

等到和法卫军会合,肯特父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安全了。吕讷亲王曾承诺接纳他们一家,如果不出意外,格雷格想道,我可以获得足以养活雷斯垂德的俸禄和领内体面的名声......

“殿下会遵守承诺吗?”

雷斯垂德的疑问让格雷格全身冰冷,过分的安全让他忘记了警戒心。他想到了吕讷脸上的笑容,谁都不知道明天是否会下雨。

“你说得对,小雷,说得对。”格雷格颤抖起来,直到夜色真正降临他也没有靠近法卫堡垒半步。忽然他眼中一亮,一手抓住雷斯垂德的肩膀:“你、你不用和我去法卫了,小雷。”

“什么?”雷斯垂德皱了皱眉头,“难道让我回狮卫吗?”

“不,我想到了另一个好去处......”

法卫堡垒前,莱森·方汀奉命率军迎接一位贵客的到来。“把火把全都亮起来!”他大声命令士兵们,“肯特大人随时都有可能抵达。”

几天时间内,梅戎公爵处死了一名黑魔法师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国,吕讷亲王早早就派出了迎接格雷格的部队,并断言他一定会到法卫来,这比格雷格的魔法信使早了一天有余。作为格雷格的朋友,方汀非常担心肯特父子的安危,至少雷斯垂德是无辜的,还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伯爵如此想道。

伯爵的部队在安静的午夜中困顿不已,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守夜了。相比之下,狮卫守军更加难眠,如果法卫人知道堡垒里只有一百个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大举进攻。两方都铆足了力气四下巡视,格雷格根本没有空隙走出隐蔽处。

雷斯垂德按照原路返回狮卫属审判森林,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比起十字架旁的死别,年轻的肯特充满信心地认为,他们一定会有机会重新生活在一起,这也是格雷格向他承诺的事情。所以雷斯垂德不再停在原地,向西边迈开脚步。

方汀坚持不住亲自守夜,打了一个呵欠准备回到堡垒里,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返回营地:“伯爵大人,您的法术信使。”

伯爵强睁着眼睛,接过士兵手臂上的小鸟。这是一只紫色的法术信使,方汀一眼就认出这是格雷格送来的,不过小鸟还是开口提醒了他一遍:“莱森,我是格雷格!”

小鸟的声音又尖又难听,方汀皱起眉头:“我知道是你。”

小鸟在他的手掌上跳了两下:“请你派一个士兵走出堡垒。”说完它就化作一片光尘消失了。

方汀不知道格雷格要搞什么花样,但还是派了一名士兵出去。士兵走到两方守军都无法看清的地方,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下涓涓流了出来。

格雷格暗中感受到了死者的力量,继续在地上画下法阵。死去的士兵又开始活动起来,以四肢着地的方式爬向格雷格。狮卫士兵看到了在地上爬动的黑影,但那更像是某种动物而不是人类,所以没有拉响警报。

尸体自行爬到格雷格身边,重新恢复安静。格雷格扒下他的盔甲穿在身上,略有些不合身,硌得他脚底和背脊疼。他刚从隐蔽处走出来,狮卫士兵立刻就看见了他,大喊着“敌袭”拉响警报,格雷格玩命地往法卫方向逃去,以免待会被如雨的箭矢射住。

狮卫方向喊声四起,方汀觉得不对劲,令部队做好作战准备。背对着清冷的月光,一名法卫士兵一瘸一拐从狮卫的弓箭手箭下跑了回来,方汀赶紧上前扶住他:“怎么回事,你没有看到肯特吗?”

“看到了,大人。”格雷格喘了口气,一手把头盔扔在地上。方汀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又生气由想笑:“你这人......”

格雷格没有中箭,但他还是要求用马车把他运回法卫城。方汀没有理他,让士兵把他扔在辎重车上。狮卫人实在太累了,不管车上有多么颠簸,他还是响亮地打起了鼾。

次日一早,格雷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了一辆大马车里,惊得他睡意全无。周围还是蓝色的法卫旗帜,但比起昨晚的规模,现在的往返部队简直可以用大军来形容。

“莱森?”格雷格打开车窗呼唤友人,却发现他正在和一个金色眼眸的人并肩相谈。高贵的吕讷亲王发现了格雷格的视线,微笑着向他行礼。

“您好,格雷格。”吕讷纵马和马车平行,“再次见面,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有劳殿下挂心了。”格雷格感动不已,“您何时来的?”

吕讷想了想:“天还没亮的时候。”明明是清晨,一旁的方汀嘟哝了一声。

大军进入法卫腹地,经过威严的垂颅堡要塞。格雷格情不自禁地问方汀为什么要把要塞建在沼泽旁边,这个问题他很早就像提了,现在不用再碍于两方的不同处境畏首畏尾。方汀没有迟疑,把要塞的历史、配置全都告诉了格雷格,这都是吕讷的指示。

“——那么,”吕讷终于找到一个融洽的气氛开口问道,“阁下的亲眷......”

格雷格神色一黯:“莉布丝被处死了,雷斯垂德下落不明。”

吕讷略显尴尬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对此我很抱歉。”他沉默半晌继续说道:“只要有雷斯垂德的消息,我和法卫一定会全力以赴。”

“多谢殿下。”

“另外,”吕讷金色的眸子斜睨向格雷格,“关于您的妻子......想要报仇吗。”

方汀在一旁张开了口,但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格雷格愣了一下,突然把头伸回车厢里。吕讷以为红衣主教的力量已经震慑到了这个男人,略微有些失望。

然而格雷格从马车上滚了下来,身后的士兵吓了一跳,赶紧勒马停止行进。格雷格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最后跪在吕讷的坐骑蹄下。

“死......我要梅戎死!”他咬着牙流下眼泪,几乎没有人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狮卫人、一个也不留!狮卫人、送他们去地狱!”

吕讷终于显露出了笑容,翘起的嘴角边仿佛沾满了毒液。他翻身下马,把泣不成声的格雷格扶起来,两人紧抓着对方的手臂,把衣服都抓除出了褶皱。

“你和雷斯垂德也是狮卫人呀,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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