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前看着缓缓降下的幕布,又瞥了瞥对自己点头致意的文昭,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对自己“幸运奖”的身份颇为不满。
身为联赛选手,以及道馆子弟,不说傲慢,但多少是带点傲气的。
他知道自己的技术尚未完全成型,但相对的,他今年也才刚刚十八岁。和那些甲乙联盟的人少说有三到四年的时间差,等自己到了那个时候,孰优孰劣还未可知也。
程明前十分怀疑,是省联盟里哪个和自家道馆不对付的混账刻意这么安排的。否则联赛里吃干饭的这么多,为什么就安排自己来?
那些白身的选手,没有背景和资历,拿来丢人不是更好?
所谓巡回赛,无非就是给省联盟赛的选手露露脸,不管官方的定义如何,程明前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在这样露脸长面子的活动中,自己却要以一个吊车尾的形象出现,本来就已经让人很不舒服。
雪上加霜的是,从自己来到这里开始,一路上都能听到各种议论,主题大多是自己能输多少局,或者是有几个人抽中“幸运奖”。
话里话外,仿佛自己必败。
他承认,在巡回组选手里,自己确实是最佳的突破口。毕竟不论是排名,还是战绩,自己都是垫底。
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讨论,对他而言无异于赤裸裸的侮辱。
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第一个对手居然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儿。他心中的屈辱感又拔高了不少。
他决不相信这是系统匹配的结果。
在他的印象里,即便是现在洲联盟的顶级选手,在这个岁数的时候,面对省级联赛的选手时,最多也就是周旋一会儿,拖一拖时间,不可能有取胜的机会。
而对面这个孩子,可以肯定他没有同级别的能力。
未名县?他都没听过这个地方。作为专业的联赛选手,程明前对大部分本省稍有能力的地方联盟都多少有些了解。
这个从没在视野里出现过的地名,间接的说明了其低劣的水准。
安排一个出身于这种联盟的小孩子,在正式场合中和自己对战。就好像世界拳击比赛给拳皇拉来了一个未成年人。如果不是玩笑,那么就是羞辱。
程明前眯了眯眼睛,面无表情的咬咬牙关。
自己垫底,是在北淮省的核心联赛中垫底。
不是在整个世界联盟中垫底。
“一局都不能输。”他握紧了鼠标。
和程明前不太一样,作为挑战者的文昭的,反倒是情绪要平静很多。
他已经在过去的几天中,仔细研究了丁级联赛巡回组十二个选手的赛事记录。尽管这是和程明前的第一次对局,但是他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几十次,对他惯用的手法早已谙熟于心。
程明前的技术流派和他所在的道馆是一致的。
玄金道馆,和善水道馆,曦华道馆,载物道馆,榕木道馆并称为东仙海洲五大道馆。
所谓道馆,其性质和俱乐部基本一致,业务分门别类,按照商业化的运作方式运作。
只是在日常礼仪和管理结构上,还保留着一些相对古代的东西。比如拜师收徒,比如家族化治理,还有一些在现代看来不那么合理的“馆规”。
比起联盟以及普通的俱乐部,道馆的培养制度普遍更为严格,而由于名声在外,他们也不缺优质的生源。
因此,多年来,绝大多数的顶级选手都是出身于道馆。
道馆选手即便当下成绩不行,有道馆的资源作为保障,也是未来可期。
作为普遍有上百年传承历史的组织,道馆都有自己最为传统和强势的惯用属性,这是他们的招牌。这个招牌代表着他们在某个特定的流派上的无上地位,是他们赖以维生的本钱。
玄金道馆,就是以金属性起家,典型的钢铁流派。
战术打法生猛无比,惯于千里奔袭,闪电突击,在比赛一开始就形成碾压的局势,让对手疲于应付,最终败下阵来。
关键在于,这种看似莽夫的打法是经过规划的。突袭路线,突袭方式,突袭节奏,都伴随着严格而谨慎的判断。
网络上经常流传着一些标题为“粉碎钢铁”的噱头文章,实际上也只是针对了某一种情况做了分析,面对这种战术近乎无数的变动方式,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幕布之外。
对战场地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慕名而来的爱好者,来自各县联盟的教练、分析师,想着观摩学习的选手,各色观众纷纷在席位上坐定。
人数最多的是两个场地:
一号场地和十二号场地。
一号场地是本次丁级巡回组中最强的选手,其排位名次应该在二百名左右。而整个远州市最强的选手,大概也就是五百名出头。
进了前一千,每一个名次都是艰难的一步。三百个名次,就是一道不可跨越的大山。
人们看这场比赛,不是为了看登山者如何跨越大山,而是看大山如何碾压登山者。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比,即便比赛开始,无数好事者的肾上腺素就已经灌进了血液里。
十二号场地则不然,大都是远州市联盟的教练和分析师,多半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赛场上的显示屏。手里端着电子笔记本,彼此挨着坐,却一言不发。
远州市已经很久没有在仿真模拟的巡回赛中胜出过。
因为远州市联盟整体资金不多,绝大多数又被投入到线下以及VR赛中,他们这群“臭打游戏的”越来越不受待见。如果这次又没有在比赛中取得什么两眼的成果,恐怕明年的预算又要砍一砍。
而这个十二号的幸运奖,是他们几乎唯一的胜算。
他们并不打算在这一场取胜,而是仔细分析程明前的状态,然后指定战术,指导他们最优秀的几位选手上阵。
如果能拿下两三局,那么今年的述职报告就好写一些,要钱的时候腰板也不用那么弯了。
程品良坐在观众席的一侧,面带微笑的看着这群面露愁容的分析师们。他是程明前的指导教练,对后者的实力再清楚不过。
“程教练,幸会。”
一个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他转过头,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站在他的背后。
“副秘书长?幸会幸会。”他立刻站起身,握住了来者的手。
乐余,远州市联盟副秘书长。主要负责VR赛和游戏赛。
和程品良一起站起来的,还有周围一圈分析师以及教练。他们都知道,这个人的手里有他们工作的生杀大权。
乐余摆摆手,让他们坐下。自己则坐在了程品良的旁边。
“乐先生,怎么有空来看比赛呢?”
“这是我的工作,怎么谈得上有没有空?”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您应该只负责本部的事务。”说着,程品良指了指文昭名字下的所属单位。赫然是未名县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