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山，八景宫。

玄都紫府，圣人道场。

此刻，在太清圣人的注视下，在玄门三教三位初代弟子的瞩目中。

李元负手，闭目，缓声轻吟，如同遗世独立的孤仙。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渊兮似万物之宗。

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来自未来的道章，在这个古老而又朝气蓬勃，蛮荒而又充满神异的世界响起，提前了不知多少万年。

道章原本的，未来的作者，太清圣人，此刻完全沉浸在大道韵律之中。

云霄仙子与玄都大法师，这两位道心坚定的求道者，听得也是如痴如醉。

广成子面色阴鸷，看向李元的目光中，饱含震惊，嫉妒，茫然，愤恨，以及——畏惧！

他怕了，他广成子修道无数年，所谓的修道天才见了不知凡几，但从未见过如此妖孽的人物。

他李元今天才刚化形啊，竟然就能作出这般令圣人都震惊的道章，这份天资简直骇人听闻，道祖转世都不过如此！

此子若是不除，日后必为阐教大患！

……

这边，李元没有管众人或陶醉，或赞赏，或仇视的目光。

他沉浸在了玄之又玄的道德经之中，难以自拔，只觉天地高远，大道无穷。

稚嫩的嗓音在八景宫之中回荡，清冽有力，富有节奏感。

像是远天传来的战歌，又像是太古大道的遗响。

虚空之中，有袅袅仙乐传来，与李元的吟诵声合鸣，仿佛有看不见的仙人抚琴吹箫，为李元伴奏。

又有鸾鸟、凤凰等奇珍异兽的虚影现身，围着李元，喝彩一般上下飞腾，欢庆异常。

功德金光一缕又一缕，连绵不绝地从天而降，汇集在李元的背后，化作一轮金色神环。

见状，云霄，玄都目露惊叹之色，广成子神色又难看了几分。

……

“不自见故明;

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

终于，李元吟诵完了上半篇道德经。

“妙，妙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清圣人抚掌赞叹。

“此篇道章，洁净精微，妙不可言，十分契合我玄门道法，看来你与我人教有很深厚的缘分啊。”

李元赶紧拱手回应，“谬赞谬赞，圣人折煞小子了。”

“不过”，太清圣人话锋一转，“这道章残缺不全，应该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你没有说出，可是有什么难处？”

“圣人明察！”李元高呼一声，拜倒在地，“小子非是藏私，也不是故意要欺骗圣人，只是想为自己，为云霄仙子谋一条生路。”

“有趣，你是说，我放云霄与你自由，你才会说出下半篇？”

李元点头再拜，“正是。”

……

……

沉默，长久的沉默。

太清圣人没有回答，又回到了闭目不语的状态，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一片静默之中，广成子开口说话了，他冷言嘲讽道，“一篇道章，便想要改变你们的命运？真是痴心妄想！”

李元亦是冷冷回应，“这就不劳道友费心了，不过咱们刚才的赌约，可还算数？

玄都大法师，请问这篇道德经，你可还满意？”

玄都大法师一点头，“相当满意。”

“那按照约定，广成子，你这炉九转金丹可是我的了。”李元认真地说。

广成子面色阴沉，这炉九转金丹可不是他自己要用，十二金仙都指着它恢复伤势呢。

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输，这下难办了。

……

要是空着手回去，师尊绝对轻饶不了自己。

念及此处，广成子决定开始耍赖，拿出一只布满裂缝的青铜钟。

“九转金丹我不能给你，就以我这法宝，落魄钟代替吧。

此宝可直伤人元神，祭出后，能令敌人魂不附体，失魂落魄，故此命名为落魄钟。”

……

“呵呵，广成子，你可真是一点体面都不要了！”，云霄连连冷笑。

“你这落魄钟只是后天法宝，论品阶，根本比不得九转金丹。

而且九曲黄河阵中斗法时，你这落魄钟就被我打的几乎损毁。

这样的破烂，半颗九转金丹都抵不上！”

“你就说要不要吧，我还有要务在身，没空和你们胡扯，不要我走了。”广成子说罢便作势要走。

……

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李元无奈，劝说云霄道，“算了，就这样吧。”

广成子真耍赖，李元和云霄也没办法，总不可能当着圣人的面打杀了这厮吧。

况且他们现在还命运未卜，这时与他纠缠属实不智。

“哼！算你们识相。”

就在广成子洋洋得意之时，玄都大法师出手了。

“广成子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明明说好了，以九转金丹作赌，你却拿这破烂钟充数，是在说我人教的九转金丹是破烂吗？”

“玄都师兄，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广成子想解释，但被玄都打断。

“别说了，你要是不把九转金丹交出来，或者拿出与金丹等价值之物，今天你就别想走出八景宫！”

“你……好，好，那你说说我身上什么宝物，能抵得上这炉金丹。”

玄都摸了摸下巴，作思索状，“依我看，你这番天印不错，勉强比得上我人教的九转金丹。”

“玄都！”广成子怒吼一声，双目赤红，“你不要太过分！”

这番天印可是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法宝，是他广成子证道的法宝，靠它在三界之中打出了威名。

拿走番天印，和挖他广成子的肉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很给面子了，师弟。”

玄都毫不退让，笑眯眯地说，“不要让为兄太难办。”

……

最终，广成子还是屈服了，因为他了解玄都，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而带不回九转金丹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愿赌服输，这番天印，给你。”

广成子伸出颤抖的手，将番天印递给云霄。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胸口仿佛压着一颗大石，喘不上气来。

“虚伪至极。”

云霄接过番天印，看都不看，随手丢给李元。

李元适时补刀，他眼神真挚，语气诚恳地说：“广成子，你看起来好像一条丢了骨头的狗啊……”

杀人诛心。

“噗——”

广成子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多少次吐血了。

他扶着气的发懵的脑袋，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转身离去，步履蹒跚。

留下一句怨毒的诅咒。

“李元，吾誓杀汝！”

……

“多谢玄都师兄出手相助，不然真让那小人蒙混过关了。”广成子走后，李元真诚道谢。

虽然有约在先，按道理来说，番天印理应赔付给自己，但没有玄都的威慑，什么道理、承诺，对广成子这种人来说，都是摆设。

“不必客气。”玄都笑道，“道友刚刚所吟诵的道章，对我的修行裨益极大，这番天印，权当是我的回礼了。”

云霄亦是谢过玄都，之后三人便再无言语，一起等太清圣人的答复。

……

半晌无言。

“圣人谈话，间隔都是这么久的吗？”李元低声吐槽。

“反正我老师通天教主不是这样。”

“道友莫急”，玄都悄声回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有时等个一两天，也是可能的事。”

李元：……

云霄：……

……

不知过了多久，太清圣人终于发话了。

“李元。”

“小子在。”

……

“你可愿，做我亲传弟子？”

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