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毅轩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叫了二十年的父亲。

“我没什么好说的啊，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白守城再次端起茶杯。“你费叔叔挺喜欢你的，我和你费叔的关系你知道，几十年的老友了，所以这个忙我一定得帮。”

“你说的帮忙就是牺牲我的幸福？”

“什么叫牺牲？晓姿不好吗？“白守城语气中的冷漠让白毅轩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爸，在你眼中我算什么？你谋取商业利益的手段？回报友的筹码？……”

“小轩，怎么跟你爸说话呢！”苗金凤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连忙上前制止。

白毅轩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本想寻求一丝安慰，但读到的尽都是母亲想让自己给父亲道歉的责备。

“那我算什么？”

白毅轩说完上了楼，白守城不愧是一代商业精英，见过大风大浪，面对白毅轩的种种表现，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仿佛儿子这种种表现，都在意料之中，反而是苗金凤，看到儿子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些埋怨的嘟囔了几句。

“你爷俩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嘛非要吵啊？”

“你听到我吵了一句吗？还不是你惯的，现在都敢对我这样说话了。”白守城放下茶杯上楼去了。

无辜躺枪的苗金凤心中莫名一股火，但这件事的确是做的有些过了，和费家联姻，原本就是费老爷子的托孤之举，这托孤的背后暗含的，也就是巨大的商业利益，如果白毅轩真的与费氏集团的继承人费晓姿结为连理，那么无论对于白氏集团还是白家自身在商界的地位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作为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的幸福呢！

晚饭时分，佣人张妈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桌，碗筷摆放整齐。

“小杨，叫你哥下来吃饭。”苗金凤朝小儿子使了个眼色。

“好！”

白毅杨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敲了几下门，正如预想中的那样，房间没人应声，便作垂头丧气状的从楼梯上下来了。

“爸，哥都憋在房间一天了，是不是……”白毅杨试探性的口吻说道，眼神瞥向白母。

“不吃就让他饿着，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

白守城其实心中也另做他想过，尽管那个是自己一辈子的好战友，但是这边更是自己的亲儿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哪一方，都是自己不能割舍的，他生怕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动了恻隐之心或者心一软，于是只能尽力克制，伪装出严厉的模样。

“咦，这怎么做的啊，这么好吃！“白毅杨指着桌上的糯米藕问道。

白母也夹了一片尝了尝，“这是张妈的拿手菜，不过今天似乎格外嫩。”

“我得去问问张妈，赶明儿做给你和爸爸吃。”说完便猛的扒拉完碗里的饭，冲厨房跑去。

“你看看，都是你惯的，一个整天就知道气我，一个就知道在厨房转悠！两臭小子，迟早气死我！”

“……”白母扶额，小杨做的东西好像你少吃了似的。“

晚上，当白家父母都睡着了之后，白毅杨端着饭菜上了楼，走到白毅轩门口，瞧瞧门。“哥！我是小杨，开开门！”

“你来干什么？”白毅轩在地上坐着，听到门口的敲门声冷冷的回道。

“哥，你先开开门啊！”

白毅轩挣扎了起了身拖着步子上前去开了门。“什么事？这么晚了不睡觉，明天不上学啊！”

“当当当当！”白毅轩最爱吃的几个菜出现在了面前。

“哥，快吃吧，爸妈都睡了！”白毅杨将餐盘放到桌子上，又将白毅轩拉过来坐下。

白毅轩态度很坚决，铁了心的绝食。“我不吃！”

“哥，你可以白天绝食，晚上偷偷吃点，这都是我做的，我趁张妈做饭的时候混在厨房做的，等爸妈睡了就给你拿上来了。还热着呢，快吃吧！”

看着弟弟清澈的笑，白毅轩僵硬的心终于融化了一点，还好有个弟弟，要不然真的一丝都感觉不到这个家的温暖。

月光透过窗户洒下来，落在一旁的弟弟脸上，显得格外的稚嫩，在白毅轩的记忆里，弟弟小杨还只不过是一个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央求着自己带他去吃好吃的，带他去游乐场玩的那个臭小子，不知不觉间，兄弟俩一个已经面临谈婚论嫁，而另一个已经会保护自己的哥哥。

“你小子，手艺进步了啊！”白毅轩吃的一干二净，一副酒足饭饱的小资样儿。

白毅杨抬起头得意的笑了一下，手上还把玩这白毅轩刚刚淘回来不久的人物模型。

“哥，你真的会娶晓姿姐吗？”

“你觉得呢？”

“那你不喜欢她吗？”

白毅轩沉默了，他记忆中的费晓姿，好像已经渐渐模糊了，费家送她出国学习已经有很多年没见面了，但在这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单纯的就他和费晓姿之间来说。

“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小屁孩知道什么！“白毅轩冲坐在地上把玩模具的弟弟说道。

白毅杨放下模具，一脸的不高兴，”哥，我都十六了！别再说我是小孩子了行不行啊！”

“好好好，你是大耗子……”

白毅轩本来想说大孩子的，结果一个口误说成了大耗子，刚刚出口，白毅杨就猛的冲了上来掐住自己的脖子，摇晃着。

“你说谁是耗子呢，咱俩是兄弟，我是耗子那你是什么！！”

“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会儿把那边的二老吵醒可就不好了，记着，明天我要吃芡实荷叶汤。”白毅轩将自己吃完的餐盘塞到弟弟手里，然后将这混小子推出房间。

不一会儿，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又响起了，打开一看，白毅轩穿着睡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门外。

“干什……么？”

还没等白毅轩说完，白毅杨就绕过他一头扎进了被窝，然后露出个小脑袋，“哥，我今晚在你这睡。“

白毅轩被这傻小子气笑了，别人家的兄弟姐妹总有个磕磕绊绊，打打闹闹之类的，但是从小到大，他和弟弟从来没有过，从小时候弟弟咿咿呀呀会认人开始就喜欢黏着他，一直到后来的小学，初中……隔三差五的就赖在自己的房间不肯走，有什么好吃的，总会想着自己，有什么好玩的，也总会想着自己，即使自己渐渐长大之后就不再玩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了。

“头发湿着不能睡觉，明天会感冒的！“白毅轩拿起吹风机一把将这臭小子从被窝拽了出来。

“哥，万一爸非要你跟晓姿姐结婚呢？”

白毅轩摸着弟弟软软的头发，沉思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他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利益交换，好像自己完全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用来交换的筹码。更有甚者，连筹码都不算。

“行了，睡吧！“

白毅杨一头扎进被窝，探出个小脑袋朝白毅轩眨眨眼，随后很快进入梦乡，窗户半开着，盛夏的夜晚总是格外迷人，知了挣扎着喊叫了一天，早早的安歇下了，蛐蛐趁着夜色拉起了小提琴，断断续续的旋律传了进来，月亮很美，洒下柔和的光。白毅轩坐在窗户桌前，丝毫没有困意，从小到大，基本都是按照爸妈的指示按部就班的生活，丝毫未曾违拗过心意，记得第一次见费晓姿的时候，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毅杨刚刚学会走路，咿咿呀呀的拉着自己的手，家里来了客人，自己牵着弟弟下楼，客厅里坐着一位身材魁梧，面容不怒自威的叔叔，而就在那个严厉的叔叔旁边，坐着一位扎着两个小辫，穿着粉色花边裙的小女孩，看样子比自己略小点，怀里抱着个洋娃娃，一看到自己，连忙躲到父亲后面。

“小轩，这是你费叔叔，”白父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两儿子，连忙招呼着。

男子一下起身，走到白毅轩跟前，半蹲下来，一把抱起，“小轩都这么大了！我走的时候还在襁褓中呢！”

“可不嘛，小孩子长得快，你都出去了有六七年了吧！”

“八年了！”

小杨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吖吖的叫着哥哥，哦，这是小儿子，小杨！“

白父眼中满满的都是幸福的笑意，即使在十几年之后白毅轩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温暖，那是一种丝毫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父爱。

“我说白老弟，你这俩小子一个赛一个的可爱啊！”

“什么嘛，我看还是姑娘好，你看晓姿，两小子没一个省心的。”白父摇晃着怀里抱着的费晓姿。一下一下的逗着玩。

“那这样的话，干脆结个亲，也省的咱俩眼馋心热。”

白父连连称赞，“好啊，我刚好有这个想法呢！”

……

两个父亲兴致勃勃的互相夸赞着，却怎么也没想到，当时玩笑似的一句话，原本以为早已随着时间的消逝也随波逐流了，但恰恰没有。反而成了现实，像做梦似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数天之前，父亲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一样，跟母亲交代了几句，然后两人匆匆的出了家门。到了晚间，白毅轩从父母的交谈中才大概知道些七零八落的信息，费晓姿的父亲病重，应该所剩时间不多了，白毅轩当时对于父亲口里的“就这样办吧！费老哥最后的一个要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自从那份报纸的头条新闻打出来之后，这才渐渐明白其中的含义。

虽然不知道费叔叔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话是怎么说的，但无非就是希望父亲能好好照顾自己唯一的女儿，这样没来由的“照顾”最好的条件就是成为一家人，显然收养是很不理智的做法，抛开商界的影响，单单就两家集团来说，这样的字眼也未免太过扎眼。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那个十几年前的“玩笑话”结成儿女亲家。

弟弟白毅杨十六岁，刚刚读高中，显然这个重任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对于费晓姿的印象，白毅轩单单停留在儿时时期，后来听说出国以后就再未见过，时过境迁，何况是一个人在国外那样的环境下十几年间发生的改变，这样简单的认识几乎可以忽略。说的传统点，跟封建社会男女方在结婚前没见过面的包办婚姻是一般无二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早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当当当，当当当……

白毅杨一激灵从床上坐起，看了旁边丝毫没有因为这急促的敲门声而动容的哥哥，挣扎着起来开了门。

“小轩……咦，你怎么在这？”

“我昨晚在我哥这睡的。”白毅杨揉揉眼，转身又向床边走去。

“妈，哥昨晚很晚才睡的，怎么了啊？”

“你晓姿姐来咱们家了，现在就在楼下客厅呢！”

白毅杨顿时睡意全无，这个很可能是自己“准嫂子”的人，自己还是一直听家人说起，毕竟小时候见的时候自己刚刚学会走路，更别说认人了，倒是跟着哥哥和她玩闹过，只不过现在丝毫没有什么相貌上的印象了。

“哥，哥，赶紧起床了，晓姿姐就在咱们家客厅坐着呢！”

白毅轩艰难的睁开眼，浑身酸疼，懒懒吐出几个字，“这才几点啊？”

“十点多都快十一点了，你俩还睡着！“

“她不是在国外吗？……白毅轩嘟囔了一句。

“昨天晚上到了，去医院看了你费叔叔，今天一早就来咱们家了，你快点收拾，妈先下去了，小杨，把你哥拽起来！”苗金凤说着便出了房间。

“杨子，你下去打发走！”白毅轩继续闷头大睡。

白毅杨一把抢过被子，”哥，你说什么呢，好歹人家都来了，下去见见吧。“

白毅轩被弟弟强拉硬拽的从床上扯了起来，推着懒懒的身子晃进了洗漱间。

“晓姿，喝点果汁，刚榨的。”

苗金凤从张妈手里接过颜色鲜艳的橙汁递给费晓姿。

费晓姿将目光从楼梯拐角处收回来，笑着接了过来，“谢谢伯母！”

苗金凤顺着费晓姿刚刚目光停留过的地方扫了过去，还是没见人影出现。“那哥俩昨晚估计闹得很晚了，今早起得迟了些。正洗漱呢，马上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