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引擎骤然轰鸣,刺耳的摩擦音炸响街道。
红色轿车从堵住的车道中猛兽一样冲了出来,一路把其他的私家车甩在后面。
刺耳的谩骂从两边车里的驾驶座里面传出来。
怎么开车的?会不会开?这么急着要去黄泉?但一看到车上有“神社”的鸟居标志,咒骂的司机纷纷闭上了嘴,要不就马上接一句“晦气”。
路明非摩挲着下巴——虽然他没长胡子,但不妨碍他偶尔装一下深沉——看来所谓的神社在市民的心目中名声不佳啊。
不,简直可以说是声名狼藉。
很奇怪,神社不是保护他们免受“怪异”伤害的机构吗?
怎么像看瘟神似的?
“就是这里。”
清水一个急停,车就横扫进了十字路口的街道上,轮胎在街道的石板上划出四道不甚优美的漆黑条纹,尖锐的高啸穿破附近空间的宁静,吓走了附近输电线上的乌鸦。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包括三个蹲在绿化带上正在抽烟的花臂青年,但是他们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扭头过去继续该干嘛干嘛。
其他人齐刷刷皱起了眉头,或是转过头去,避免直接和红色轿车视线接触。
“现在不是一切正常么?”
路明非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倒不如说,最不对劲的就是清水这一通很容易出车祸的操作,太吓人了。
还有就是神社的名声问题。
清水没有回答,而是从兜里找出来一把钥匙,插进了车子中间的一个插孔里。
场地的气氛为之一变。
如果说之前还是有烟火气的正常街道,那么现在就仿佛变成了一片没有墓碑的乱葬岗,表面上和普通的小山丘没有区别,但是却怎么看怎么阴森可怖,就算是大白天,事先不知道这里是埋死人的地方也没人会接近。
“喂,那是神社的车子吧?赶紧绕路走。”
“晦气!”
“他们怎么还不谢罪?不知羞耻!”
谢罪?
神社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还给曝光了?
不应该啊。
按照之前他们展现出来的武力作风,他们就算真的恶贯满盈,普通人也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明显,顶多皱一下眉头,或者默默走开。
他们不害怕吗?
算了,反正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顾问,思考这些问题做什么?
还不如想想短信是怎么回事。
街道上的人,无论男女,凡是看到清水车子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绕开,就算是走到了拐角的人也选择了走回头路。
拐角顿时冷冷清清,连行道树的影子也孤零零地杵在那里,长长的一条,扎进灌木丛里。
——除了那三个花臂青年,他们还是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就地击杀,我明白了。”
清水放下了对讲机。
“他们就是‘怪异’么?”
路明非一边研究着神社的内网,一边问。
“我的车子做过改装,上面固化了一个法阵,只要一启动,除了受过认知训练的专业人士和意志特别坚强的人,”说到这里,她看了路明非一眼,“大多数人都会绕道走,更不会停着不动。用这个法子就能测出来是不是‘怪异’了,加上超级计算机的判断,基本上没有例外。”
基本上……
“那不就还是有例外?”
清水一边收拾装备,一边解释。
“你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例外。”
说完,她下了车。
“喂,你干嘛?”
“扫除!”
扫除?该不会也要给那三个人来一发火箭弹吧?
他也没看见清水把火箭弹藏在哪儿了呀?总不能从多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里掏出来吧?
那也太扯淡了。
——不过,跟他这几小时经历过的事比起来,纯属小巫见大巫。
路明非没跟上她,只是把车窗给摇下去。
反正这点距离,就算出点什么事,他也能用念力把清水拉回来。
他倒是更好奇那三个人蹲在那里干什么。
真的是“怪异”吗?
三个人看上去很正常,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就是蹲在绿化带的大理石隔断上面抽烟有点不太雅观,还有点呆滞。
说实话,就算清水给他说了半天“怪异”的概念,他还是没弄懂怪异到底是什么,就像是数学老师在台上讲了一堆“数学对象是由对象组成的整个集合S中任意选取的,我们称这样的对象为变域或定义域S内的一个变量”之类的话,但是台下的学生还是一脸懵一样。
除非老师能来讲几道例题,然后学生再亲手做几遍题,这样才能有个大致的理解。
三个花臂青年确实不太对劲,有点过于呆滞了吧?而且,他们在看什么?一动不动的……
路明非随着他们的眼神看过去,那里是正准备关门的东京银行。
“喂,干不干?”
其中一个人说的话传进了路明非的耳朵里。
就算看不见他们现在的样子,路明非也觉得他们现在一定是脑子没睡醒,否则说话不可能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模糊不清。
青年把烟屁股往地上一丢,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干,干,干……”
“怎么干?”
“冲进去,抢钱!”
说到“抢钱”的时候,声调明显高了一大截,另外两个人也欢呼起来。
“抢钱!抢钱!抢钱!”
三个人勾肩搭背,还临时把“抢钱”两个字当成了号子似的东西,一边喊一边朝着银行走去。
疯子,真是疯子。
就算不是“怪异”,最起码脑子也不正常。
哪儿有你们这么抢银行的?
手里边一把枪也没有,虽然现在银行关门了,也没有保安,但你们就凭双手能把防弹玻璃给掰开吗?
清水走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掏出了手枪。
三个青年全都无视了她,似乎整个世界除了面前的银行以外,什么都不存在,嘴里仍旧念经似的念着抢钱的口号。
“烦死了!”
清水上膛,拉保险,瞄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三声闷棍似的枪响,三个青年的脑袋都像西瓜一样在空中绽放出鲜艳的碎花。
看来培训时候大放异彩的枪法还没落下,但是也就这个时候有点用。
正常人怎么都该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是怪异,脑部受损成这样,也该停止行动了……
但是,他们三个还在没事儿人似的向前进。
他们就像是完全不需要脑袋似的,一个球而已,掉了就掉了,炸了就炸了,就跟脚上的水痘破了一样,谁会去在意?
“抢钱,抢钱,抢钱……”
没有嘴,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
仅仅依靠喉咙么?
真是难缠。
清水皱起眉头,又朝着他们开了三枪,每一枪都打在膝关节上。
三个人应声而倒,但是仍旧不肯放弃,在地上扭动得就像是三条滑不溜秋的蛆,其中一个的手不知为何始终朝前指着。
难道是想说明自己不达目的不罢休么?
好恶心。
清水强忍着不适,走到最近的一个人旁边,一脚跺在他的脖子上。
脊椎骨碎裂发出的闷响就像是掰响手指时候的声音,听起来却相当难受,脚底黏糊糊的感觉更像是被什么恶心的粘液给缠住了,费了好大劲才扯下来。
她今天穿的是新买的高跟,还没穿两天,就要这么报废了?
早知道就穿另一双本来打算要扔的多好。
“抢钱,抢钱,抢钱……”
不对劲。
清水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怎么还能说话?
剩下两个人齐声喊的号子里,仍然有三个声音,清晰明白,就算听力不怎么好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清水重复了两遍流程,身上沾满了鲜血,犹如一朵染红的黑玫瑰。
但是,声音还是没有消失,而且还变得更大了。
“抢钱,抢钱,抢钱……”
有点不对劲。
清水脑子嗡嗡响,头痛欲裂。
还能撑,这种声波攻击还不算特别强烈,靠意志还能顶住。
她揉了揉太阳穴,恨不得拿上火箭筒给这个鬼地方来上一炮。
“有完没完?没出息的人才抢银行!”
清水又给还在扭动的人形生物来上了一脚,但是对方除了扭动得更加厉害以外,就没有任何别的反应,连痛苦的惊呼都没有。
油盐不进……
真头疼。
不过,她应该快到了吧。
天上的太阳马上就要彻底落下,道路四周都已经暗下来,街灯却还没亮起。
再不快点,到了晚上就会很棘手。
她知道这些“怪异”在晚上尤为可怖,到时候就不是无口念经这么简单,而是更加不可描述的状况。那是要进秘密档案的。
清水拿出兜里的降噪耳机,往耳朵上一戴,顿时觉得世界清净不少。
接下来的工作就不是她的领域了,得让专业的人过来。
蓝牙耳机里传出一个冰冷但却她感到安心的声音。
“喂?我这边完事了。嗯,好。他?在车子里没动。我知道了。”
清水一边说话,一边往脚下打了几发子弹,不巧的是,这几发子弹打中了动脉,于是她的手上也沾满了血迹。
原来这就是“怪异”。
确实足够怪异。
路明非面色古怪,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清水的衣服从黑色变成红色,尤其是裤子,几乎要被血重新漂染一遍。
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的号子就像是恶魔的低语,似乎一直在试图挑逗他的欲望。
抢钱去吧,跟着我们一起抢钱去吧。
很可惜,要是你早说那么几小时,或许自己就会认真考虑一下了。
现在?有人给他送钱,这不是比光着膀子头上套个面罩去抢要轻松多了?
路明非没有降噪耳机,虽然能用念力把声音屏蔽在耳朵外面,但是那样他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得不偿失。
不过,她是不是也有点上头了?
那三个家伙已经基本动不了了,还补上几枪,是还嫌自己身上不够脏么?
沾满血的滋味应该不怎么好受。
再这样磨蹭下去,自己怕是吃不了晚饭了。
路明非干脆打开车门,也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