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井口的回答出乎了路明非的意料,而这种意料之外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所以反而有种惊喜。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疑惑。
“也就是说,这本书没什么特别的?”他问。
“没什么特别的,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就拿走吧,二楼很多书都是应该丢掉的东西,只不过教授太忙了没来得及处理而已,而且你们是‘神社’的人,教授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井口替教授做了主,“当然,最好别在他面前提到我的名字。”
“那是自然。”路明非了然点头,然后把书重新夹在了胳肢窝下。
渡边站起身,走出了会客室。路明非跟在她后面,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两人稍微走远了一点,路明非不禁打了个哈欠。
渡边在走廊上站得笔直,眼神始终在窗外摇曳的树叶之间徘徊。
“就在这里干等?”路明非问。
“嗯。你有什么别的事吗?”渡边反问他。
“倒也没有,不过……就在这里干等也太无趣了吧?”路明非又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有些困。
“‘神社’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并不是所有的时刻都像好莱坞电影,不停地刺激你的肾上腺素分泌。”渡边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怎么突然说这个?”路明非没跟上她的思路。
“提醒你一下,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渡边淡淡地说。
路明非总觉得她的形象和说的话之间有巨大的鸿沟,如果刚才的话由一个短发带墨镜的叛逆少女说出来就会正常很多,但是穿着巫女服说出这句话让他有种目暮警官在和柯南推销神秘碟片的错觉。
说不定这就是她的可爱之处?
“你觉得这本书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路明非甩掉多余的想法,把胳肢窝下面的《道德经》拿给她看。
渡边没有接过去。
“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她简单看了一眼,“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本书?它跟‘神夜祭’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直觉。”路明非也没有详细解释。
直觉,这是个很难解释的名词。用专业一点的话说,或许可以这样说:直觉是大脑接受到庞大的信息之后,由潜意识处理之后反馈的结果。
一般来说,直觉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如果路明非是个普通人,他就会选择相信自己的推理;但是他是个超能力者,所以他就相信直觉。
就这么简单。
“直觉么……那就好好保管这本书吧。”渡边有些意味深长,“每一本书其实都是某种心灵的显化,仔细阅读的话,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心灵的显化?
“这是作为巫女给出的祝福么?”路明非奇怪地问。
“可以这么说,”渡边很认真地看向他,“不过,你相信我么?”
“相信不相信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渡边忽然垂下了眼眸,她略显修长的睫毛尖端被阳光打得锃亮,“就像伊邪那美让伊邪那岐不要回头看她,伊邪那岐却违背了约定,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一样。信任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而辜负信任的代价……也是很残酷的。”
被她这么一说,路明非顿时觉得简单的词句仿佛也有了重量。
自己信任渡边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说来也奇怪,谈起“信任”,路明非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个可恶的路鸣泽。他顿时觉得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毕竟正常人在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想到一个把自己抓到异世界的“怪异”吧!他又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路明非知道不应该想到他,自己应该想到的是经常不在家的父母,应该想到一直以来照顾他的爷爷奶奶,或许也应该想到文学社的同学,但是……这些人的影子仿佛遇到强光,只是闪烁一下就消失不见。
他到底是是谁?
自己真的没有兄弟姐妹,也从来没有听过路鸣泽这个名字。
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和路鸣泽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比起“活下去”,说不定自己更在乎“答案”。
路明非无可救药地这么想着,然后他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你……有能够信任的人吗?”
“没有人值得信任,”渡边给出了一个他永远没有想到的答案,“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信任的人是不存在的,就连自己也是这样。”
路明非诧异地盯着渡边看,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不对,她就是精神病人吧!
“你没有信任的人?”路明非难以置信。
“我只相信魔鬼。”渡边的回答更加奇怪了。
魔鬼?
是他想的那种魔鬼吗?
“巫女居然相信魔鬼……你这神社有问题吧!”路明非的表情神似蒙克《呐喊》里的那个小人,“而且你这人也很有问题!”
“是吗?”渡边歪了歪头,“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卖萌也无法掩饰你大有问题的事实啊!”路明非简直要抓狂了。
等等,他好像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就算渡边再怎么奇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别来害自己就行了。
路明非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对啊!再怎么说这也太奇怪了!
到底是怎样的人生经历才会让一个负责除魔的巫女说出“我只信任魔鬼”这样的话来?
路明非现在十分确信,旧东京的人绝大多数都有问题。
嗯,包括他自己。
在这个鬼地方,就连《道德经》都会变成徐福注解的版本,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就算下一秒出现小怪兽也毫不奇怪。
路明非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感觉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十分疲惫。他怎么了?是因为和渡边说了些有的没的?还是路鸣泽对于他来说是个无法承受的巨大谜团?
还是说……
那个女孩?
他转过身,一丝惨淡的血红色滴落在他的脸上,然后犹如异形一般迅速展开,成为一张囊括了一切的网。
天空被夕阳染成了同样的颜色,电线在低矮的独栋楼房之间延伸、分割,他失神片刻,看见了门口静静矗立在那里的神秘石头,感到每根手指都仿佛碰到了冰山一般极度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