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同小厮丫鬟们在后房吃完了饭,早早就在五味斋门口候着了,浮生陪同娘亲和乌燕走出五味斋之时,浮生不忘问了句梧桐,“梧桐姐姐,你现在是什么环?”
方才给海棠丫鬟要了封赏之时,海棠把这王府内丫鬟的级别以及犒赏方法都说给了浮生听。
一见到梧桐,浮生就迫不及待得问梧桐她的级别,梧桐微颔着头,弱弱地回了句,“夫人不似王爷和大夫人那般,没有封赏的话语,但是梧桐不缺衣食,能够陪伴在夫人一旁自是最大的福分了,虽还是个铁环丫头,但这等级名衔都只是个虚名罢了,梧桐自是不需!”
梧桐说话的声音很怕是夫人听见了伤心吧,浮生的母亲,东海王府退居二位的原配夫人,就连王府上下小厮丫鬟犒赏的权利都没有,浮生心有愤愤,也没有多回复什么,只是牢牢记在了心里,出了五味斋的门,一下子就钻进了轿子里。
吃饭之时,浮生就感觉到那条黑丝蠢蠢欲动了起来,我要尽快炼化黑心才是,轿夫们抬起轿子后,浮生就闭目聚神了起来。
他解开那条黑丝,置于右掌掌心中,调理气息,一呼一吸间,但见真气斡旋,游走于任督之间,最后聚而右掌掌心,浮生口中反复念叨着黑袍教授的口诀,真气便从掌心中钻出来,裹挟着黑丝盈盈绕绕。
公良夫人在温鼎晚宴上见浮生没有吃一口那颗醇心,不免生出些芥蒂来,只是遮掩得功夫了得,不会喜怒于形色上,她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一言一行看不见一丝当年任性蓬莱小公主的影子,倒是她的小女儿落英活脱脱就是小云裳的再版。
命忠达清理完了晚宴的残羹,公良夫人又哄飞鸿和落英入眠后,才一个人回到卧房中,东海王子桑语默命人带了句话,说王爷今晚又要在书房睡,公良夫人关了房门,点了盏灯,在案牍前疾书着什么。
轿子落在青梨院门口,浮生把三颗黑心也炼化得差不多了,一颗心炼成了七粒黑豆大小的解毒丸,总共二十一粒,一粒不多一粒不少,那装心的乾坤袋也化作一个绣着日月的荷包,浮生下了轿子,问娘亲要了一个普通的布口袋,把解毒丸装好,他把那日月乾坤袋系在了腰间。
梧桐给乌燕收拾出一个房间来,也没有什么行李要搬,乌燕孑然一身,来去自由,吃饭时浮生跟东海王父亲禀告了一声,乌燕也就顺理成章得住进了青梨院中。
这不大的青梨院也该有点人气了,浮生从门缝中把小脑袋探进去,见母亲正在油灯之下做着女工。
“母亲,母亲,天已经很晚了,您还不休息么?”
浮生娘还在与儿团聚的喜悦中,又想起来给儿子新做的衣裳小了些,这下子赶紧挑灯修改着,一针一线都缝得仔仔细细的。
“我儿啊,都是娘不好,给你做了新衣裳,你看,年年做一件,比量着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做的,可是还是不太合适,今年的这件小了些,娘赶紧给改改!”
浮生娘让儿子赶紧进屋,坐在她身旁来,透过那油灯的光,浮生忽然想起了狮子峰上不周师傅给他改衣服的情境来,要让不食人间烟火的不周师傅做起女红来,真是难为他了,一不留神,就错把袖口当成腰身缝了起来,害的浮生穿了许久的“独臂衣衫”,想想,浮生呵呵呵笑了起来。
浮生娘看自己儿子在一旁独自乐呵着,也赶紧问了缘由,浮生挑了些狮子峰上的趣事又说给了娘听,直把浮生娘也乐得眯了眼。
约莫到了二更天,尤城的鼓楼上响起了磬鸣的钟声,浮生给娘亲做了个福,叮嘱娘亲早些休息,退身出去,他见梧桐和乌燕房中的灯也都熄了,青梨院中只是几盏灯笼还在瑟瑟冷风中微微摇摆着。
小身子伸出手来,摸了摸胸前衣领袋中的解毒丸来,沿着甬道前行,一路上遇到几个掌灯的丫鬟小厮,都给浮生行了礼,这些丫鬟小厮是给王府上下的夜灯加油的,每隔一些时间就要巡查一遍。
浮生弯弯绕绕,问了几个小丫鬟,才绕到一座清幽的小院前,这里比别的小院都要明亮一些,左右种着急大株垂杨柳,只是在这萧冷的冬日里,柳叶落尽,仅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来了。
正屋门前站着两名小厮,都在交叉着双臂,倚在左右门框上,眯和眼睛打盹,方才二更的钟声也没有让他们从这闲梦中惊醒,浮生没有打扰两位,轻声轻脚得把门开了一道缝隙。
这房里的一切,他都有印象,屋外已经掠去了萧瑟,可这房内的还是古朴仍然,那掉了漆的书架,被翻来覆去磨了皮的古书籍,还有那张已经掉角的案牍,他的父亲正在案牍后掩卷沉思。
他的表情有些愁苦,不似十年前那般痛苦,看起来更添加了一些机关算尽的太聪明,还有一些剪不断理不清的情仇。
“父亲!”
浮生轻声唤了句。
这时的东海王子桑语默方才从癔症中清醒过来,目光聚焦到浮生身上,转眼就将脸上的阴云统统甩掉了。
“是我儿浮生啊,快些进来,外面太冷!”
浮生进了房中来,径直走到父亲身边,也学着飞鸿落英一样,爬到了父亲的腿上来,把脑袋从东海王的臂弯里探出来,眼睛盯着案牍上的书本,好奇得问道。
“父亲,父亲,浮生有一事想不明白!”
见儿子与自己这般亲密无间,东海王甚是觉得欣慰,和蔼得询问道,“我儿有什么事不明白,是不是还不太适应府内的生活?”
浮生转头来,眨巴着眼睛,看着父亲,开口问道。
“父亲,为什么大娘岁数母亲岁数大,我却要叫岁数小的为大娘呢?”
“这,这,”
这个问题!东海王是万万没有想到浮生会这样问,他面前的是一个还不足十岁的娃娃,又多年隐居山林中,他本来预料浮生会吃不惯府中的食物,睡不好府内的金银榻,见不惯身旁扎堆的丫鬟小厮,未料想浮生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东海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抱起浮生来,从案牍前起身,走了几步,把浮生放在窗前的一个卧榻上,这卧榻上放着一个小方桌,桌上又有一个四只脚的小温鼎,只是比吃饭时用的小很多,温鼎上有个盖子,东海王掀开盖子来,原来里面热着的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