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辞旧迎新。
这是浮生在家过的第一个新年,尤城处处张灯结彩,家家门前贴着对联,东海王府更是处处华灯,浮生娘给浮生做了新衣,比生日宴上穿的那套还要喜庆,浮生磨蹭了许久才把这套红火火的衣服换上。
这是大年三十,晚饭前,浮生特意去给母亲请安,进门便看见母亲与梧桐海棠在做着什么糕点,一旁的瓷盆里盛装着馅料,案板之上面粉堆堆,母亲饶有兴致得学着梧桐的样儿,揉捏着手心里的面团。
梧桐和海棠抬眼见浮生,也没顾及上擦去手上的面粉,躬身作礼,浮生娘有些嗔怪道:“我儿休要来叨扰,这扁食真是不好包,为娘可是耐心在跟师傅学八方的面食,你且在一旁等着品尝便是了!”
浮生从母亲的脸上看到了闲适和生活的气息,这样的情景里,母亲定也是幸福的,她把梧桐和海棠唤作师傅,在除夕夜要来临的时候,她要为自己的儿子亲手做一顿饭。
外面又响起了鞭炮声,浮生歪斜了下小脑袋,打趣得说道:“娘啊娘,您包的扁食真像是白毛乌鸡!”
“我儿说的是什么意思?”浮生娘拍打了下手掌心里的面饼,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哈哈,娘,白毛乌鸡,与众不同啊!您看看您包的扁食和梧桐姐姐海棠姐姐包的就是不一样!”浮生笑道。
被自己的儿子嘲笑,浮生娘再次端详了下她的成果,果真一个仰天一个趴地,一个东倒一个西歪,再对比了下梧桐包的扁食,肚圆陷大,个个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不禁也自嘲了下:“我儿休要挖苦为娘,快快去外面玩耍吧,晚上给你盛一大碗我这白毛乌鸡!”
浮生被外面的鞭炮声又吸引了去,他离开母亲的房间,见屋外丫鬟们怀抱着一尊神像有说有笑得走着,那神像上盖着红纱布,可以隐约看见红纱之后的神仪。
“你们抱着的是什么?”浮生拦在丫鬟面前,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丫鬟们的怀抱中,红纱缥缈,让人不自觉就想掀开来看个究竟。
“大王子!这是魁星像,郡王要我们挪到书房里去,说是晚上郡王要在书房里守岁!”小丫鬟一边行礼一边说道,怀里的魁星雕像抱得更紧了。
竟然是魁星,不知这尊魁星比起八方观里的那尊,谁更加凶悍一些,浮生想着就伸手要去掀红纱,一睹魁星像的真容。
小丫鬟见状,连忙退后的几步,惶恐不安得说道:“大王子殿下,使不得,使不得,这纱需郡王守岁后才可掀开,要不就会惹怒魁星,降下灾祸来!”
浮生见小丫鬟诚惶诚恐着,他也不想发难,摆摆手就放行了。
王府里的人都好忙碌,忠达命人把一些旧了破了的木制家具破碎堆在王府门外,石狮子威严,碎木垒出了两人高来,看来这是要点一堆篝火了,浮生早就耳闻过年的热闹,没料到今日一见,确实是人人奔忙,唯独冷落下了他一人来,就连颜颜里都被叫去劈木头了。
“忙碌啊忙碌,怎么就把我自己剩下了呢!实在是不想回去打坐了!”浮生倍感孤独,仿佛身边的节日气氛与他无关。
他忽然想到此时此刻,在这熙攘的王府内,还有一人定也是孤独的,既然连不会做面食的母亲都在学着做扁食了,那大夫人定也是在为东海王准备除夕的惊喜,这样一来,就剩下了一人。
浮生脚底抹油,向着侧院奔去,痴呆的老人就住在若梦住过的侧院楼阁中,须臾之后,浮生便进了侧院。
侧院里略显荒凉,只是简单得挂着几盏红纸糊的灯笼,浮生刚进来就看见桃花急急忙忙奔了出来,一下子撞到了浮生身上。
桃花连忙低头给浮生行礼,“叩见大王子殿下!”
“桃花姐姐,你这般急寥寥又是要去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去劈柴去捏扁食?”浮生咧嘴问道。
“实不相瞒大王子殿下,夫人命我在此照料国丈大人,她好回观澜别院去给郡王准备彩色扁食去,可我忽然想起来,夫人先前命我准备的菠菜汁我给放到我房间里了,要是少了一个颜色,七彩就只能变六彩了,我这不心想着赶紧跑回去拿给夫人”桃花诉说道。
“哼,不出所料,都想要在这年味最浓的时候讨讨父亲的欢心,这点大娘和母亲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浮生琢磨道,接着说:“那我替你看会儿国丈大人,你先去吧!”
桃花连忙道谢,就头也没回地奔了出去,更别说嘱托浮生两句这照料一个痴呆的人到底该如何照料,还好他不会哭也不会闹更不会言语,大不了就是大眼瞪小眼一翻吧!
浮生上了楼进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平日里丫鬟小厮们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不会感觉清冷,这下只有浮生一人,脚丫子踩在木头楼梯上,还发出一些吱呀呀的声响来,这声响传得很远,毫无阻隔得回荡在走廊中。
在这屋里是能看见夕阳的。
浮生走进来,眼睛有些睁不开,外面太亮,屋里太暗,夕阳的光也有些恍眼。
一个老人坐在一张老藤椅上,背对着浮生,面向着夕阳。
浮生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低声问侯道:“外公”
严格意义上来说,公良尽德可不是浮生的外公,这外公的称呼恐怕也只有飞鸿和落英能叫得起,可现在浮生还是开口这样称呼公良尽德,反正他是痴呆的,是听不见的,即使听见了也无法反映出什么来。
夕阳的光在屋内弥散,浮生的眼眸中金光片片,一个孤寂的老人,背影的边沿在光晕里被勾勒出来,眼前的这番景象,浮生却有种他似曾相识之感。
他有些迟疑,尤其是在那一声天真无邪的“外公”之后,没有人应答,他的心里莫名得紧张了起来,面前的老人的背影渐渐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