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城山,陈泽却没有急着离开蜀地,而是到三星堆遗址去转了转。
只可惜正如博士所言,这里并没有什么残留痕迹。
或者说残留痕迹都已被隐仙会收走,毕竟这个考古项目当年就是博士一手指挥的。
所收获的超凡遗物也早已被充入仓库,甚至还和陈泽交过手。
所谓的几号几号祭坑都是给外界看的,实则内里早已被挖个干净。
三星堆,本为上古先民遗址,也正是墨家在天地衰退后的藏身之所。
墨家,根据蛛丝马迹,其真正出身和古蜀地有着千丝万缕联系,遗址出土的诸多器物都可左证。
只可惜隐仙会发现此地时.这里已经被掠夺过不止一遍。
等到这会儿陈泽再来探查连根毛都没捞到,更是找不到任何涉及“外墟邪物”的痕迹。
要知道陈泽手上的所有外墟邪物便是得自仙岳山,源头正是被太平道从蜀地带过来。
那么头号嫌疑人是谁?
肯定是那个参与剿灭墨家的赤松子。
赤松子就是为了追寻外墟才进的秦岭深处,说不准剿灭墨家也是因为类似理由。
无论如何,陈泽在寻遍蜀地之后并未发现值得留意的线索,只好顺便帮博士捏死些悬壶宫的小卒子便就此离开。
只不过听博士说,这个三星堆.也许是假的,被调包过或是替身。
对此陈泽不置可否,如果有一个“真三星堆”,那他迟早会碰见。
时间有时很快,有时很慢,全在于感受者的心情如何。
而对隐仙会的上上下下来说,最近的日子过得飞快。
自从投入真君麾下,以往那些难啃的骨头,绕路的禁区,畏惧的根源,让人头大顾忌一提就烦的“存在”,现在一个个巴不得主动来投,前后一对比,连档案室里的记录员都与有荣焉,爽到不行。
皖南,齐云山。
火在烧!
大火弥漫天际,烧得天上地下混浊一片,分不清是天边赤霞还是地上薪炎。
源自中生代晚白垩纪的陆相红色岩系在烧灼中愈发透亮,倾角逐渐拉大,纹理趋向垂直。
就好像.被烧掉了什么遮掩一般。
而就在这无穷火光,飘摇赤焰当中,却有一道身影如神如魔,屹立不倒。
陈泽法眼如炬,扫视齐云山上下,从中揪出悬壶宫潜伏在此的“改造人”,烧骨炼魂,纳入冥界。
俄而,火光尽熄,煅烧过后的齐云山非但未损一草一木,反倒由内至外透出一股悠然道韵。
山巅之上,和尚道士们竟站在一起,各行各礼,恭送真君。
道教四大名山中,齐云山显得尤为特殊。
山上不仅道观林立,还有着不少佛寺庵堂,佛道两家平日里相处虽然还算和谐,但总归是有条看不见的界限在心中,泾渭分明。
不过自今天起,他们注定会亲如一家,一同在冥君座下效力。
只可惜道士和尚们在陈泽跟前这么好说话,当年在上门来求道的张至顺面前可就没有多好的脸色。
道士们说,张至顺当年上门求访交流时道行已经不浅。
当然,都是相对普通人而言。
道士们欣然接待,还一起观摩了张至顺遍览古籍,半改半创出来的功法,对绝大多数人都有强身健体的奇效,围观者赞不绝口。
可接下来,张至顺直言想要借阅齐云山自古以来的传承功法。
这下道士们当然不乐意了。
连隐仙会要我们配合我们都不配合,你一开口我们就要把祖师秘籍给你看?
虽说张至顺极力解释,自己想开创一套适合普罗大众的入门功法,以及编纂一本方便求道者的道藏选辑,但理念不合,终究是不欢而散。
对齐云山上的道士而言,虽门墙破落,但总归曾是名门高观,祖师传下来的可不只是规矩,还有隐秘。
而在这末法时代,没人想要触碰那些可能的禁忌,连提都不愿意提。
无奈,也许是来都来了,也可能是早有打算,张至顺走出道观,还顺便去拜访了寺庙里的和尚。
只可惜,和尚们的说法和顾忌也和道士们差不多。
甚至因为佛家的避世理念,他们更加保守,整个就是一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不过据和尚们说,张至顺似乎对佛家也多有研究,曾在言语中提及要去西域某处,找到“金刚”。
金刚?
虽说自古以来儒释道合流,各家杂糅交错,早已密不可分,但“金刚”一词究其根本依旧是出自佛家,在正统道教中鲜有提及。
记下地点之后,陈泽依旧没有急着去探寻,而是先顺路前往隔壁的苏地,重走了一遍季连缘老家。
按分魂的说法,赤松子在身入秦岭之前,将玄、黄、天三件宝物分别埋在三个徒弟的老家。
显然,赤松子的这三个徒弟并非乱收,而是大有深意。
其中严新出身蜀地,在地图上便是左侧一个支点;季连缘在苏地长大,是右侧的一个支点;张宝胜来自东北,放到地图上正是三角形的顶点。
三个地方连线所成的三角形中,秦岭区域正好靠着最长边的内侧。
只是可惜,依旧如分魂所言,这大阵多半是出了什么变故。
陈泽接连在蜀地和苏地都没能找到可疑痕迹。
无奈,出了苏地,陈泽转而南下,前往赣地。
顺便看望过回归正常生活的张厚德后,陈泽便将目光锁定在龙虎山!
道教四大名山,武当山本就是隐仙会退路,青城山和齐云山皆已臣服,只余这最后的张天师法脉,正一宗坛!
龙虎山。
明明才到下午,天色却隐隐发黑,就像这会儿正站在窗边,满面愁容的当代天师额上印堂一般。
“师父。”身后弟子小心问道,
“您已经在这看了两个小时了,难道不累吗?”
当代天师听见这话,下巴微不可察地轻移,目光闪烁不定。
“师父.”弟子心中一凛,急忙求证道,
“您的意思是不可说?”
“不是。”当代天师的嗓音有些僵硬,
“我脖子僵了,快过来帮我揉揉。”
“.”弟子连忙上前帮忙拉伸筋骨,按摩活血,疏通清淤。
“重霄。”揉了一会儿后,当代天师的脸色稍稍缓和,轻声喊道。
“师父?”重霄连忙应道。
“你说.”当代天师的语气忽地沉下,好似千斤坠压在重霄的双手上,让他使不出力气,
“祖师留下来的这份基业,我们能守住吗?”
“当然能!”重霄斩钉截铁道,
“祖师可是四大天师之首!我们龙虎山乃道门正统,谁敢来触我们的霉头?!”
“呵呵.”当代天师摇摇头,无奈苦笑。
他没有纠正弟子这过于狂妄的说法,也没有点明祖师是祖师,后辈是后辈的事实。
但重霄却没有就此住口,
“师父。”
他也是个心思活络的主儿,前些天察言观色,早就看出自家天师在担心什么,
“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隐仙会又不是第一次给咱们下这种通牒,他们说的狠话哪次做到了?”
“再说了,哪怕不靠祖师遗物,咱们也还有那”
话说一半,当代天师忽然锐利起来的眼神让重霄心头一悸,连忙夹断了没说完的话。
“.”当代天师没有再计较,而是闭目养神。
而重霄也急于弥补自己的失言,接着安慰自家师父道,
“弟子失言,但师父您肯定比我更清楚。”
“咱龙虎山在您老人家的治下那是欣欣向荣,以后怎么样说不着。”
“但至少现在啊,咱龙虎山就是杵在这里,给人家晾着。”
“有人敢上来吗?”
室内空旷,重霄说话又大声,引得回音不断。
“.敢上来吗?”
“.上来吗?”
“吗?”
隆咚!!!
忽的一声巨响,整座龙虎山都震了两震!
重霄惊得一缩身子,小鸡崽似的左右环顾,而当代天师更是神色大变,猛地往窗外探头。
完事还嫌玻璃碍事,当的老大一声响将窗户拉开,跟大鹅一样伸长脖子往外瞅。
片刻后,当代天师揉了揉眼睛。
隆咚!
巨响又至,山上开始乱作一团。
当代天师又揉了揉眼睛。
“师师父?”身后传来颤抖的声音。
当代天师没应答,只顾着快步跑来将徒弟搀起,然后架到窗边,指着外面道,
“你看。”
“看什么?”
“看天。”
“啊看天上哪里?”
“看天上那朵云。”
少顷,见徒弟的脸色愈发茫然,当代天师忙道,
“怎么样,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重霄迟疑答道。
“那朵云,是什么颜色。”当代天师用一种垂死挣扎的眼神看向他。
“是黑色的啊。”
重霄这话一出,当代天师立马就软软朝一侧倾倒。
“师父!”重霄连忙上前扶住,更是一头雾水,
“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朵乌云有什么问题吗?”
“有大问题!”这回换成当代天师语气颤抖,强撑着站起一甩膀子,结果才推开徒弟自己却脚软站不稳。
“师父!”重霄很有眼力见地扶了上来。
然而还未站稳,当代天师便厉声道,
“扶我去祖师衣冠冢!”
嗣汉天师府最深处,静室内。
这里是禁止任何人踏足的禁地,唯有每代天师有资格进出。
而今天,破例沾光来到这里的重霄却没有多少激动的心情,因为小小一段路,他却如履薄冰。
“哎哟!”
大地的剧颤带出一声惊呼,重霄眼疾手快,一手馋师父,另一手捞住边上一根粗大梁柱,等这阵波动暂歇后才问道,
“师父,然后呢?”
自从那声巨响开始,龙虎山上下便震颤不断,真跟地震一般。
静室内同样是一片狼藉,花盆摆设栽倒碎落一地,桌椅倾斜,漆墙上绽出裂痕。
“进去!”当代天师指向前方已经被震歪的书柜。
重霄放眼望去,眼尖地瞧见书柜侧方显露出来的门框。
暗门?
密室!
嘀!
巨响震动的间隙,两人身上手机都跟成精了一般乱叫。
嘀嘀嘀嘀嘀
重霄估计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没空理会,在师父催促下开锁,推开暗门。
进门是一间不大的密室,正中央一张贡桌,桌上方的墙壁挂着张道陵画像,前头摆着牌位。
周遭摆着的“杂物”更是微微发光,小小一间密室,居然能从震颤中幸免,摆设分毫未乱。
“这就是”重霄目眩神迷盯着这些自行激发的物件,
“祖师遗物?”
身为这一代天师亲传弟子,重霄早就有所耳闻,祖师留下的镇山法器,甚至能在这末法时代保有神异。
只是老规矩,只有继任天师才有资格接触。
“拿上它!”当代天师则没有半分惊异,脸上更多的是焦急与后怕。
我应该早来的!
他在心中悔恨着,就听见这笨徒弟还在问,
“啊?什么?”
“拿上剑啊!”当代天师恨不得跳脚大骂。
“哦哦哦!”重霄这下抢身上去,抓起牌位面前最显眼的那把玉剑。
好沉!
重霄吃不住力,猝不及防下差点跌倒在地。
“静心!”当代天师急声提醒道,
“不要去想!”
重霄毕竟也是玄门正宗修炼多年的大弟子,比普通人还是强到不知道哪里去,听见提醒立马明白过来,心中默诵道经,逐渐平静下来。
“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心一静,手上玉剑立马轻了不少。
“斩开祖师画像!”当代天师大声吼道。
“啊?”重霄心一慌,差点又被玉剑带倒。
“快砍啊!”当代天师又催促着。
可重霄面朝祖师画像,却是唯唯诺诺,脚步磨蹭得不行。
外头又震起来,只是密室中受诸多祖师遗宝庇护,分毫未动。
当代天师气得想死,深吸一口气从徒弟手中夺过玉剑。
本来这事肯定由年轻力壮的徒弟来干合适,奈何这小子遇事优柔寡断,当代天师只得拖着一把老骨头亲自上阵。
没空多解释,甚至没空多想,当代天师提着玉剑,让徒弟帮忙搀扶着,爬到供桌上举起玉剑就捅。
玉剑一触及画像,画像上的祖师就像活过来了一样,眼珠子竟转动着瞪向二者。
一道茫然气韵就要自画卷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