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就是甘宁?!
杨修刚才第一次见数十人持刀拼杀,十数个活生生的匪贼就在他亲眼目睹下血溅当场,都没有这般惊讶。
咈哧~~咈哧~~
杨修感受到座下马的不安,急忙一手轻拍马背安抚,一边扯住缰绳,却还是止不住它昂头后退了整整三步。
人未惧,马已惊退。
一旁的杨安见状,急忙上前帮杨修扯住马缰,拉开了距离,杨修座下马才在二人的不停的抚摸轻拍下逐渐安静了下来。
杨平则迅速靠近,右手按刀,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自称甘宁的匪首。
杨修恐再出纰漏,翻身跳下马来,暗道便宜无好货。
这才真正体会到良将要好马,好马配好鞍的用意所在。
“甘宁,不错,好一个壮士!”杨修口中称赞,心中暗自惊讶。
对于甘宁这个武将,杨修原本以为将来会在战场厮杀时相见,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突兀的方式会面。
坦白说,这样一个武将,杨修心中还是拒绝的,因为此人实在杀心太重。
杨修依稀还记得史书上对甘宁这个人的描述,都比较直白。其一,年少好轻侠杀人,就是自诩游侠,杀人时随心所欲。
而后时常抢劫乡邻,简直就是四邻八乡的一个恶霸。
而且,其人极好奢华,换言之便是吃穿用度极其奢靡。抢掠来的钱财供自己锦衣华服,甚至穿一次就扔!
杨修都有些怀疑,这厮怕不是一次性用具的鼻祖吧?
但此人的优点又同样突出。
义气深重,而且极能带兵。
百骑劫曹营、益阳对峙关羽时丝毫不怵,且不落下风,足见其勇武和胆略都是一流大将行列。
甘宁见惊了杨修座下马,也收起了身上外露的杀伐之气,见杨修面上神色变化,良久才张口问道。
“公子,我敬你是忠良夫子之后。今日之事我纵容属下滥杀无辜在先,你屠戮我麾下兄弟在后,不如此事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杨修闻言,心中异常矛盾。
对于活生生立在眼前的这个三国名将,他既喜爱其才,又恨他桀骜嗜杀。心头震撼不已,一时间也不知当如何取舍。
要用吧,心头又不喜!
可是你不用,让别人用了,以后遇到也是头疼的事。
“唉,如此也好!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平民百姓不是上阵杀敌,对他们应多怀悲悯之意,少生随意杀戮之心。
若民畏死,杀之何益?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你好自为之吧!”
言毕,杨修摇头苦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招揽的话来,自己是个文士,心中还是常怀百姓大于天的立场。
他喜爱的,还是黄忠赵云一类的武将,忠义无双的猛士。
像甘宁这种嗜杀成性,连自己心中杀意都不能去慑服的人,他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去接受。
甘宁后来虽然改过从善,读遍诗书。
入仕之后依然先从刘焉,后又举兵叛乱,又投黄祖,为荆州射杀东吴名将凌操而后又转投东吴,足见其本性难移。
眼见杨修众人就要上马离去,甘宁心下一凛,脑中思绪莫名其妙地乱了起来。
情不自禁地张口问道,
“公子何故感叹,莫非甘宁也令你生出怜悯之意来?”
他一向自诩轻侠,每每制不住心中杀伐之意,杀人后又常常夜梦中惊醒,醒来悔恨不已。
平民百姓他确实杀起来毫不手软,可面对今日的杨修,他却怎么也生不出一丝杀意来,哪怕这人下令屠戮了自己麾下十数个兄弟。
原本他平日最看重兄弟情义,莫说杀人,就是有人辱骂了自家兄弟几句他都能上去拼命。可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心中慌乱异常,就像是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一般,迷茫。
杨修已行至马前,正要翻身上马,听见甘宁的话,感觉他内心的挣扎,驻足半晌后,深吸一口气后无奈地叹道。
“不是怜悯,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
甘宁嘴角一抽,竟提不起恨意,强装从容却看起来有些狰狞的笑着问道,
“我可怜?你说老子可怜?人生在世能有几时,我衣锦服华,吃肉喝酒,连官府见我都得隆礼相待,你说我可怜?”
杨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他近乎咆哮的语气,等他停下来时,愈发笃定地点着头,
“对,你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可怜!”
“胡说,你胡说!”甘宁脸上蓦地狰狞起来,对杨修摇头嘶吼道,“我不可能可怜,我也不会可怜!你我才刚刚见面,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杨修闻言一愣,这就是名将?甘宁?
连杨安都觉得奇怪,在杨修身边附耳悄声问道,“公子,这厮莫不是要疯了吧?”
“咳咳~!”杨修干咳一声,细语说道,“别乱说,这孩子是走错路了!”
“孩子?”杨安被他逗乐后轻笑一声,接着道,“呵呵,公子你别闹,你才十四岁!”
那甘宁见杨修二人竟无视自己,在他眼前交头接耳玩笑逗乐,心中烦躁,狂怒道,
“杨修,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想离开!”
杨修心中咯噔一声,见他这般不依不饶,也来了火气,一步跨到甘宁跟前斥问道,
“不可怜?那我来问你,杀人的时候你快乐吗?
抢掠民财害人性命的时候你快乐吗?
好酒好肉你快乐吗?
锦衣华服你又快乐吗?
如果觉得快乐,高兴,那你就接着干啊,接着杀啊,在我这里疯一般嚎叫什么呢?”
甘宁自幼父母双亡,常年自诩侠士四处游荡,结交豪杰论为兄弟,如今却被杨修一阵逼问之下,言语如刀,刺在心上,痛得他一时无法言语。
他从未见识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竟有这般慧眼如炬,言辞如刀。
或许是流浪了很久,他突然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很想回家。
甘宁愣在场中,可是,家呢?我的家呢?
......
杨修见他半晌不言语,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众人上马。
一行人骑上马,就这么大喇喇地直行穿过场中,沿着甘宁麾下匪贼纷纷避让开来的一条道,往南阳而去。
青石板的老街上,马蹄声踢踏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