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落血，这座城池被浸的仿佛炼狱，

荣涟子提着手中一把破剑，一袭红道袍立在原地，周身沐红，密密麻麻的眼球长满她沾满血液的身体，

对面老僧看着她，突然露出痛心模样，

“女娃娃，你好好看看你周围，你杀的，都是人啊！！～”

荣涟子没心思听他话语，匆忙从暗红道袍中掏出一个白色药瓶，又放了回去，

不是这个，是黄色的药瓶。

黄色药瓶是师父给的，之前师父说，如果自己身上出现什么无法理解的异样，就吃了黄色药瓶里的粉末，泡水效果最好。

但眼下没有水，只好和着一旁血液咽进。

在荣涟子吃下药粉后，她浑身上下的眼球眨了眨，随后缓缓闭合。

恢复了。

她静静站在原地，右手持剑触地，跟对面的一字眉老僧对视，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一字眉老僧，但他似乎就是来等自己的，包括这一整座妖城，似乎都是它弄出来的。

如果可以，荣涟子愿意冲上前把这家伙抓起来审问一番，但她此刻身体使不上力气，甚至如果不是借剑作足，她可能连站都站不住。

一眉老头再度露出一副痛心神情，言辞恳切道，

“女娃娃，你好好看看你周围，你杀的，都是人啊！！～”

荣涟子下意识瞥了一眼，突然发现四周的尸体，全都是人，所有的眼睛都望着自己，

她的意识出现片刻恍惚，

刹那间，天地摇晃，层层血色天幕从四面八方向荣涟子包来，

遮天蔽日的鲜血仿佛头顶天穹塌陷，一种无法言喻的压力向荣涟子挤压而来，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生出害怕这般情绪。

与此同时，荣涟子的脑海中突然想起曾经师父的叮嘱，

跑！

什么都不要管，往前跑！

她身体恢复些许，随后朝着与一眉相反的方向迈步跑去，

迎着向她扑来的血幕，

下一刻，陈恒感到一阵溺水的窒息——

“唔！！！唔！！！～”

······

河边，刚从河里被救出来的【荣涟子】睁开眼，她从血幕中跑出来便溺了水，

她面前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陈恒认得，这是王富贵的脸，然而他口中的话语却让荣涟子跟陈恒都愣住了。

王富贵撑着荣涟子的身躯，双目瞪得大大的，口中怒吼，

“荣涟！荣涟！我是师父！荣涟！这是为师留在天绳里最后的道魂，记住，你没杀人！你杀的都是妖！还有，那块玉佩！只要留给你自己你就还有死的机会！听明白了吗？！最后，最后，记住！最后，一定要留给你自己！！！最后一定要留给你自己！！！记住！！！”

“这是，师父，的，最，后，一，卦......”

说着，王富贵脑袋缓缓低下，胸口的红绳似乎都黯淡许多，

再度抬起，语气变得轻柔许多，

“师妹，师父走了吗？”

看着他突然变脸的样子，荣涟子有些没反应过来道，

“走，走了......”

······

王富贵离开山林后，遇到了荣涟子的师父，

他知晓了一切，也知晓了父亲的妖化是一眉导致，

这些年来他不断寻找一眉想要报仇，荣涟子也想找到那个诡异的家伙，二人一拍即合。

一年后的一天晚上，王富贵跟荣涟子再度找到了一眉的老巢......

一眉不在，那里关着许多由人类化的妖，

它们被关在笼子里，被迫吃人，被迫化妖，它们还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蹲在笼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荣涟子看到角落蹲着一个黄色的“人”影，走上前，拍了拍，那“人”转过，

是张猴脸，

突然，它飞速转身，一盆黑血泼到荣涟子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法器是我的了！！！”

随后那猴妖拿起她侧边用法袋装着的大饼，兴奋跑开。

这个白痴......

荣涟子没躲开那盆黑血，身子再度冒出密密麻麻的眼球，她颤颤巍巍的摸出行囊，

王富贵进来看见荣涟子的模样，慌忙道，

“师妹！师妹！怎么了！”

“黄，黄色瓶子，倒水，给我，喝......”

王富贵拿着行囊，匆忙出去接了水，给荣涟子喝下，她身上的异样恢复了许多。

王富贵松了口气，出去把风，

回来时候他看见荣涟子蹲在地上，翻着行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师妹，我来帮你。”

月光之下，儿时的一幕再度重演，

“不要过来！”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话语，

同样的月光，同样是那张宛若夜叉的鬼脸。

王富贵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刚才明明好了啊！

“是黄色的瓶子，你，拿成白色的了......”

王富贵的身体抖如糠筛，愧疚比恐惧更快的冲破他的心理防线，

“割了我的头颅，埋到地下！”

在荣涟子的一再催促和厉声下，王富贵割下了荣涟子的头颅，陈恒随之失去视线，只能隐隐听见王富贵的喃喃，

“哈哈哈，喝错了，哈哈哈哈，喝错了！哈哈哈，要杀了那个猴子，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那个老头，哈哈哈哈，喝错了，哈哈哈哈......”

王富贵癫了。

视线陷入黑暗，耳边偶然能听见声响，却不明确，

时间过去很久，对陈恒却没那么漫长。

再恢复光明时，眼前，是一眉的面容。

【荣涟子】从地里被挖了出来，有了新的名字：【忘前】

而她的面容，正是陈恒当初在岐军山看见跟在一眉身后的那个小沙弥！

【忘前】跟着一眉进出乾朝，岁月流转，时间一年一年过去，

正如她师父所说，荣涟子活了很久，虽然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再知道自己是谁......

很快便到了陈恒第一次上岐军山的时候，

他来驱降头。

曾经的一幕在眼前重演，却是完全不同的视角，

驱降头，山中厮杀，

直到，岐军山神化作的仙童将一眉一巴掌拍死。

【忘前】看着这一幕，愣了许久，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叫做【荣涟子】的名字，

下一刻，她的胸口张开一只眼睛，眼睛跳出，化作一块碧绿的玉石，

【荣涟子】静静看着手中玉石，脑海中再度响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语。

“荣涟，以后你的时间会很长，你会不得不亲眼看着很多人消失，或许你会成仙，或许不会，师父也说不准，但师父希望你记住，你或许没有父母，但你有师父，有师兄师姐，有最重要的人，至少曾经有过......”

“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

“留给自己，留给自己，留给自己。”

荣涟子低头，自语着......

陈恒的视线开始变幻，周围景物渐渐重叠糅杂，他知道自己要开始退出这里了，

突然，

“你要么......”

面前小沙弥模样的【荣涟子】，抬起头看向他，

递过手中玉石，陈恒愣住了，

她，能看见我？

他踌躇片刻，伸出手，

居然，就这样接住了。

【荣涟子】露出笑容，

下一刻，陈恒的视线彻底虚幻黑暗，

视线缓缓退出山洞，依旧是那副昏黄缥缈的群山云雾景象，天上的红日似乎又大了几分。

脑海一阵刺痛，一切又变得模糊。

在回过神，

陈恒眼前是那个漆黑的山洞中，他依旧躺在床上，是那副熊妖躯干。

但看着手中的玉石，他有些发怔，

为什么，荣涟子最后会把玉石给我？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荣涟子的声音，

“杀了那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