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助我,要么死。”
充满杀意的清脆话语落在漆黑的山洞中,两侧静静站着的黑熊妖心腹听见,
妖目圆瞪,沉重的妖气缓缓弥漫,山洞中气氛骤然僵硬,
三眼猴似乎也没想到这白狼言语会如此狠厉,看向它诧异道,
“狼君!你这是做什么!!”
“啊啊啊啊!!”
下一刻,三眼猴的双腿被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突然,三眼猴的惨叫声停滞,陈恒亲眼看着它被缓缓冻成了一座冰雕,
那白狼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度出现时,山洞四周十几个身影尽数变成了冰雕!
陈恒刚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微惊,便看见白狼那双亮白的瞳孔盯着自己,
恍惚之中,他看见一头高大的月下白狼,身逾数十丈,踩着身旁的小山,对月长啸......
陈恒恢复了清醒,
只是一眨眼间,死寂的漆黑山洞中便只有他跟白狼两“人”对峙,
一旁的心腹尽数被冻成了冰雕,先天法能......
汝母的,这狼妖是大成境,自己这黑熊妖的壮硕体格,给这家伙塞牙都不配......
打不过!陈恒心中立刻下了判断,他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称呼亲昵道,
“狼君有事直言便是,何必这般暴躁。”
白狼没有寒暄废话的意思,依旧言简意赅,
“要么救我,要么死。”
陈恒微微低头沉默,对方对自己有所求,必须搞清楚求的是什么,
“在下想问狼君所言之救,是何意。”
“听说你能祛噩,帮我祛除。”
祛噩?
看来对方也是听说了自己黑熊寨最近的事情,
可陈恒的【南鸟朱目】根本看不见对方身上噩存在的迹象。
而且真是‘噩"深重,身上也会出现异样,
不过陈恒看着白狼一身华美顺滑的毛发,似乎也没什么异样?
但陈恒没直接说出心中困惑,而是先提条件道,
“那请狼君先答应不要伤我手下性命。”
山洞里这些妖都是黑熊精的心腹,要是就这么死光,陈恒可亏大发了。
白狼倒是干脆,两手一掐诀,周围的冰雕尽数融化,不过它们似乎都陷入昏迷,
陈恒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能谈,对方不是特别霸道。
“狼君可是觉得身上何处有恙?”
白狼一双亮白瞳孔盯着他,淡淡道,
“我原本,是黑发的。”
说着,白狼一身白色毛发消散缩回,狼首也缓缓缩小,
片刻便化作一容貌身材绝佳的女子模样,
她一头雪白长发落下,素眉之下,亮白瞳孔如皓月,配着玉石般的肌肤,宛若一尊雪玉人儿。
人?
虽然大成境的妖可以化人形,但陈恒看她这幅模样,
心中突然想起之前听过的一门道术,“妖仙术”。
不过这白狼身上布料稀少,腰间、腿旁、颈部洁白肌肤看得陈恒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拿起石床旁自己的虎皮大衣,递了过去,
白狼看着他,眯起眼,
“你一个天生熊妖也在意这些?”
陈恒眨了眨眼,也是,倒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狼君,那我替你把把脉吧。”
陈恒想先看看这家伙的来历,这样至少可以让自己在后面占据些许主动。
化成人形的白狼也没磨蹭,走上前,陈恒摸着她白嫩手掌。
【南鸟朱目:神鸟朱雀之眼,辨人心,清虚妄,触之即窥来世,探今生,知“释”“噩”。】
下一刻,金色瞳孔眼前景象剧变,
龙吟虎啸,万鸟掠过绿林,山河斗转,日月变换,
随后视线陷入漆黑。
【于夕瑶】
“嘤啊啊啊~~”
荒林之中,伴随一声清脆的啼哭,一个毛娃在月光的映照下诞生。
夜晚的山林风很大,【于夕瑶】就这样出生在了山林之中......
于夕瑶在一个小村落中长大,从小就不知道爸爸的模样。
且因为浑身长满毛发,村里人都频频议论她是母亲跟妖怪生下的野种,
于夕瑶性情胆怯,不敢争辩,只是回家的时候总是默默掉眼泪。
母亲见了,问清来由,抱着她轻声宽慰:母亲说父亲是天才第一的剑客,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可后来树敌过多,不知生死下落。
于夕瑶身上长满的毛发,也是因为妖人对父亲的诅咒,再大些便好了。
年幼的于夕瑶听得神往,心中默默埋下学剑的种子。
后来她自己刻了一把木剑,总是一个人偷偷练,虽然没人指导,但一天挥剑一万次,雷打不动。
十岁时候,于夕瑶身上毛发褪尽,出落的雪灵漂亮,
村里孩童都心生憧憬,但稚儿的表达总是那般令人生厌,他们依旧天天绕在于夕瑶身边,嚷嚷着“没爹的毛娃”。
终于,于夕瑶再也忍不了,一个人,一把木剑,追着好几个男娃暴打。
那天于夕瑶直到日落时才回到家,周身冒汗,双目炯炯。
她对母亲兴奋的诉说了自己白天时候的英勇事迹,母亲摸着她的脑袋,不住地夸赞。
于夕瑶觉得自己是有天赋的,将来即便不能成为名绝天才的大剑客,也至少能成为一方剑豪!
但身旁有母亲的鼓励,她脱口而出,
将这份信心与笃定变成了“我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剑客”。
母亲愣了愣,笑着问她真的要学剑吗。
于夕瑶坚定点头,剑给了她反抗的勇气与信心,那一刻她觉得剑就是她此后毕生的信仰。
几天后,母亲从村里搬到了城中,她把于夕瑶带到了城中最好的的武馆,请了最好的剑师。
数月修行,于夕瑶一直武馆中是最勤奋的那个,鸡鸣而至,狗吠才归。
那时候的她觉得练剑就是自己的一切,也并不觉得累。
直到之后,武馆师父说她到了该修行武道气旋的时候,
这是入武道最基本的门槛,常人几天便能凝聚,
可于夕瑶,足足耗了三个月。
于夕瑶很消沉,每天回到家都不知道如何面对母亲,
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不愿与自己言语的孩子,只能默默做些好吃的。
......
直到,半年后,
剑师夸了于夕瑶,说她有剑心,
可紧接着便道:可惜修不了武道,没有剑缘,以后便注定成不了行侠仗义的剑客。
于夕瑶亲耳听到了这话,数月的委屈与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通通爆发,
一向怕黑的她独自跑到山林中,母亲在后半夜的时候才找到她。
“夕瑶,没事的,你在娘心中就是最厉害的剑客。”
她对着母亲痛哭,将这些天来的愧疚与自责化作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不是!我不是!”
“我不是什么剑客!”
母亲只是慢慢走上前,将她的脑袋再度拥入怀中,
“没事的,娘不在乎夕瑶是不是剑客,夕瑶是娘的女儿就够了。”
于夕瑶的歇斯底里骤然崩塌,
她为了掩饰脆弱所构筑起来的愤怒,在娘亲的包容前瓦解冰消,
于夕瑶终于想起来,当初母亲让她学剑是因为她自己想,是因为当初那句“我要成为天才最厉害的剑客。”
十六岁的于夕瑶伏在母亲怀中哭的很惨,就像她曾经被村中孩童欺负之后一样。
第二天,于夕瑶再度去了武馆,她不甘心,她不相信自己连武道气旋也无法凝聚。
那几天城内很乱,据说道观在抓散播妖术的邪魔歪道。
几天后,于夕瑶终于成功了!
黄昏时候,于夕瑶很兴奋的跑回去,她想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可回到家,她看见母亲的样子,夕阳映照在那张熟悉的憔悴面容上,一头白发触目惊心。
“夕瑶,娘,不能在城里陪你,得回去了......”
于夕瑶舍不得娘亲,放弃了那修不成的鸟剑。
······
母女两人再度回到村落中,
母亲的身体缓缓恢复,但于夕瑶总会想起先前母亲在黄昏下的模样,她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但母亲只是闭口不谈。
直到后来,村里似乎来了妖,那妖杀了好多孩童。
一天夜晚,于夕瑶发现母亲出了门,她跟了上去,
于夕瑶亲眼看着一向慈祥的母亲,化作阴森恐怖的猫妖模样,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慈祥温润的母亲,居然是吃人的妖魔。
她转身逃跑,被那猫妖发现了,
两人一直追逐到山上,直到于夕瑶即将掉下山崖的时候,母亲接住了她。
命悬一线后,母女二人坦诚相待,
于夕瑶才终于知晓母亲修的其实是门道术,“化妖道”,也是因此自己儿时才会长满毛发。
当时她在城中头发一夜苍白,是因为道观的人取走她体内胎金,而领头的人,就是于夕瑶的父亲。
他们将其驱逐出了城,
父亲确实是天下第一剑客,但也确实抛弃了他们母女俩。
母亲脸上满是苦笑,眼中含泪道,
“正统“化妖道”是真正成仙的法门,根本就不会害人。”
可没人信......
那个天下第一剑客也不信......
之后母亲问她,
“夕瑶想修行化妖道么。”
于夕瑶隐隐猜到什么,母亲被取出胎金后,时日不多了......
她无法再亲眼看着自己成为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客”,却又不放心这样没有自保能力的自己独自在世上,
于夕瑶突然感觉自己跟死亡间的隔阂薄了许多,
那一夜,她展现出了从未在武道上展现的天赋,
只是一夜,便迈入小成之境。
第二天,村里又有人被害。
夜里的时候,于夕瑶跟母亲一同抓住了那妖怪,是只黄鼠狼,
两人将其毙命当场,可她们化妖的画面也被人看见。
白天时候,群情激奋的村民堵在家门口与其对峙,
吵着让他们留下等道观的人过来,
母亲心中有所忌惮,带着于夕瑶从人群中逃走,
村民追了上来......
山林之中,母亲突然摔倒,于夕瑶想背起母亲,却发现背不动,
身后人影越来越多,母亲让她走,于夕瑶双目含泪,不愿离去。
“傻丫头,快走吧......”
母亲看着她,头发缓缓苍白,
“娘,撑不下去了......”
母亲闭上了眼,躺在落满树叶的山林中,之后再没睁开。
那一刻于夕瑶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事学不会,有些人留不住,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她学不会剑,也抓不住妈妈。
那一刻,她的天赋比天高,
一夜小成,
一夜大成。
······
那一晚山林之中的风很大,树叶萧萧落下,和于夕瑶出生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