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累不累?”
天好了。
连续几天的太阳,融化了积雪,同时也让道路重新变得干爽。
此时野草露出来了,大片大片,枯黄枯黄,让人一看就有点燃的欲望。
烘房前,徐丽兰已经不织毛线,就抱着许岩,守着炉火,炉子上红薯也变成了鸡蛋。
这时的家里很忙。
产量高,工作量必然也大,一天一万四五千斤的莲藕,光中间的处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很多人一起协作。
目前这些基本上都是徐家这边的亲戚在帮忙。
销售工作也已经展开。
这事比想象中容易,尽管最大的市场其实在城镇,但乡下的需求其实也不容小觑。
因为要过年了,乡下地方,多可能买不起,可买个一斤两斤,大多还是有意愿的。
因为这个原因,加上有工钱,最近外公很勤快,天天在外面跑,叫卖,家里也经常有人上门。
听许岩问,徐丽兰笑了笑,拿起一个烤得焦香变色的鸡蛋,吹了吹,小心翼翼剥着:“不累,比赶鸭子舒服多了。”
话语间热气腾腾的蛋白掰下一小块送到许岩嘴边:“啊——
其实也就这两天,等前面积累的烘完,就不用熬夜,一个白天就行。”
因为新增烘房需要时间,产生了积压,所以这两天很忙,都是二十四小时烘干轮班值守的。
但后面显然不会,因为一天一万四五千斤的莲藕,只能出一千斤左右的粉,白天就能搞定。
许岩窝在母亲怀里,笑眯着眼摇头:“不吃,妈妈你吃吧,我都吃腻了。”
“那不行,外婆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再说了,吃太好,容易涨奶,疼。”徐丽兰摸了摸许岩的头,炉火照映下,笑容格外甜美。
许岩动了动屁股,扭头,仰着小脸:“真不吃,要不留给外公吧,外公肯定喜欢。”
“说得好像有什么他不喜欢一样。”对于自己好吃懒做的父亲,徐丽兰显然也是不满的,闻言直翻白眼。
想想,鸡蛋也还是送进了自己嘴里,细细咀嚼,挺美。
许岩呵呵笑:“其实也还好啦,最近勤快多了,还给我带花生糖呢!”
说完小手又摸起了母亲的脸,一本正经说道:“白净多了,也光滑多了,可见还是要养着。”
徐丽兰噗嗤就笑:“嗯,要养着,就你事多,人不大,鬼话一套一套,不知道到时候骗多少女孩子。”
“不会,我不骗人,妈妈你等着,等过两年我有钱了,给你买更好的。”
“真的?”
“真的,比电视广告里面的都好。”许岩很认真,但其实家里还没电视机,连黑白的都没有。
徐丽兰乐不可支,俯身重重亲了一口,又拿额头碰了碰许岩额头:“好,真的,加油,妈妈等着。”
大抵是不信的。
但那怕只是童言无忌,做母亲的听着也会很开心。
作为儿子,许岩相信,很多人小的时候都有过类似的承诺,都励志报答父母。
可还是那句话,岁月无情,没人等你水到渠成,没人与你来日方长,不论你愿意不愿意,父母都在无可挽回的变老。
徐丽兰倒没想那么多。
二十三四的年纪,又没念过多少书,大道理她是不懂的。
她也不会有人生哲学上的思考。
她就知道过去穷,过得艰难,眼下好了,终于要有钱了。
所以,过年的新棉袄,棉鞋,还有瓜子副食,她要全都安排上。
她还想要新的毛线,最好是质量好,不容易起球的,这样就可以给男人孩子织真正的新毛衣。
然后,她要给儿子买漂亮的烟花,买会冲上天的冲天炮。
还有糍粑,麻花,最好再来点米花糖,黄豆酥。
这样就很美了。
长这么大,头一次过上这样的大肥年。
也就是这些,炉火前,她掰着手指,抱着许岩一摇一摇,满脸幸福,如数家珍。
这是岁月。
岁月本是很慢的,悄悄沉淀了许多,只是人往往太急,急着长大,急着恋爱,急着挣钱。
许岩也没刻意去数日子。
眼下是允许杀猪的。
此时的乡下,几乎家家户户养猪,过年杀年猪腌腊肉也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眼下也不禁鞭。
恰恰相反,这年头鞭是越大越好,鞭放得越大,意味着日子往往过得越好,也寓意来年更加红火。
还有枪,也没禁。
所以哪怕是平原地区,也有人出来打兔子,打鸟。
除此以外,要搓麻花,要打糍粑,女人们忙着裁衣做棉袄,小孩子到处放火……
不要太热闹。
跟后来大年三十都静悄悄完全是两个概念。
可惜他都参与不了。
搓麻花没人请。
打糍粑也只能看。
想出去放野火,妈妈不让,说玩火容易尿床。
杀猪饭倒是吃了几回。
这边的杀猪饭,就是杀猪之后猪血切好猪肉来点炖上一锅,请附近的小孩吃,他也三岁了,能吃肉,勉强算个角儿。
直到又一场大雪降临。
这场雪更大,从腊月二十入夜,飘飘洒洒,断断续续,到二十二天明,才堪堪停下。
这下是真白了。
太阳升起,推开门,分明前一天清理过,积雪还高出门槛一尺多,入目处白茫茫一片。
许岩没事干,拉着外公一边铲雪,一边堆起了雪人。
看母亲路过,呵呵一笑,搓了个雪球,biubiu——
“许岩!!”
徐丽兰满头碎雪,柳眉倒竖,捉住还想跑的许岩就是一顿拍。
好不容易完事,正准备走开,biubiu——
又来了!
他还做鬼脸!
这狗东西,给你脸了?
恼怒之下,当即徐丽兰便也搓了一个,还以颜色。
便在这样的玩闹中,白雪覆盖的世界,田间小路上,一行人渐行渐近。
“嫂子。”
“丽兰。”
“石头,还认得伯伯不?”
“……”
许长鸣回来了,深一脚浅一脚,浑身是雪。
身后一群人也没好到哪去,不是亲兄弟,就是叔伯兄弟。
但气氛很好,冬日的阳光下,哈着白气,笑声朗朗。
徐丽兰赶忙端椅子,泡茶,外公则从口袋里把烟摸了出来。
许长鸣抖了抖身上的雪,又跺了跺脚,放下背着的蛇皮袋:“好大的雪,湖里都满了,根本就下不去人,正好也没几天过年了,我打算先把账结了。”
“那就结了。”
“正好家里也还什么都没弄,猪没杀瓜子没买,赶紧都弄一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