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是金色的。

草色青中泛着微微的黄。

尽管也没有每天都出去玩，但此时的许长鸣徐丽兰还是享受到了金钱带来的好处。

那就是自由。

贫贱夫妻百事哀。

金钱或许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绝对能解决这世上绝大部分的问题。

许岩就不用说了。

小孩子的世界本来就是快乐的，便是一坨大便，兴致来了还能搅上半天，更何况他现在享受的，是很多成年人求而不得的。

这几天他折腾最多的就是螃蟹了，因为河边石头缝里的螃蟹实在是太多了，当时拎回来一桶。

便是那些不怎么肥美的螃蟹，回来系上绳子溜，洗剥干净炸，蒸了凉拌……

一帮小孩玩得不知多开心。

当然，一直这么玩也是不现实的，玩的时间太长，有时候也会觉得无聊。

是以很快月饼的事情就付诸行动。

这天九月八号，农历八月初一，白露。

应先一天的叮嘱，这天许岩起了个大早，简单写了一会，吃早饭。

饭后，动身进城。

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父亲许长鸣。

这次也没有开拖拉机，而是选择了坐车。

路上有些颠簸。

所过之处，棉花，水稻，一切都还保留着最原始的乡村风貌，房屋破旧低矮，路上机动车稀少。

等来到江边，卖菠萝的，卖麻辣鱼的，卖莲蓬马蹄的，立马各种兜售的就围了上来。

“要不要吃点什么？”轮渡还在对面，并没有过来，车上，许长鸣笑着问道。

许岩摇摇头，不大感兴趣，想想，又点头：“麻辣鱼吧，莲蓬看起来不太好吃，老了。”

“嗯。”许长鸣便拿出五块钱，“来条鱼。”

正儿八经的武昌鱼，看起来还是不错的，麻辣鲜香，只要两块钱。

找回来的钱，又买了两块菠萝，就一个切成四份拿竹筷插了浸在盐水里那种，总共一块。

“吃吧！”

“嗯，好辣，爸爸你也吃。”

“……”

还是有点小爽的。

倒不是说这些东西到底多好，主要是，大部分都不舍得花这个钱。

十年之后都是。

至少许岩就清晰的记得，当年他去城里念高中，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从没在这些东西是花过一分钱。

不是不想，而是没钱，舍不得。

之后没多久，汽笛声响起，嘟，嘟，大江对面，轮渡离岸，缓缓驶来。

待到靠岸，船上公共汽车，自行车，摩托车，行人，纷纷登陆，这边，乘坐的小巴士也再次启动。

车上下来，阳光普照，江风拂面，放眼望去，时代的浪花迭起，宛如万千金鳞涌动。

忽然许岩好奇问道：“爸爸，那是什么？”

“车啊，大货车，可以拉很多很多东西的大货车。”许长鸣笑着说道。

许岩当然知道那是大货车。

他不光知道那是大货车，还知道江面跑的是大轮船，江边穿梭的是小渔船。

问题是看起来也太壮观了。

远远望去，对岸江堤上，大货车一辆接一辆，排成一条长龙，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至少这座城市没有。

这时许长鸣又不无自豪的说道：“应该是去拉洗衣粉的，活力二八知道不，就在那边。”

“活力二八？”

“哦。”

这样一说许岩就明白了。

活力二八，沙市日化，这广告天天电视上天天有，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他也知道活力二八就是这座城市诞生的品牌，家里卖的洗衣粉，都是活力二八。

只是他没想到阵仗这么大，因为他真正开始记事的时候，这品牌已经没落了，那会电视上天天碧浪汰渍还有什么巧手。

而这样看来，眼下这个时代貌似就还不错，至少城市里不错，后来的倒闭潮，大下岗，都还没有出现。

当然，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改变时代，奋斗，那是年轻人的事。

就像建国，都是年轻人，因为只有年轻人才满腔热血。

他，中老年了，中老年，大多只有对生活的苟且。

……

浩荡江风之中，轮渡抵岸。

这里算是长江以北了，许岩没再上车，而是被父亲抱着一步一步走上江堤。

再往下看，广场，百货大楼，跟三十年后固然没法比，相比农村，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父亲也不着急，就带着他逛，看广场的风筝气球，花钱请人拍照。

最后才走进百货大楼。

同样是百货大楼，这里比县城要好不少，商品种类也相对丰富。

节日气氛也浓。

说就是中秋，传统佳节，阖家团圆，其实大部分人是过不上的。

至少乡下地方，该干活得干活，没有休息，顶了天就是买几块廉价的月饼孩子吃。

许岩记忆中一直都是这样。

可这城市里，张灯结彩，气氛浓郁，百货大楼里，也早就专门布置，将月饼摆上台面。

“这个怎么样，豆沙馅的，看起来应该很好吃。”本就是来看月饼的，很自然的许长鸣便拿起一块月饼。

许岩其实一点感觉没有。

月饼嘛！

正经人谁还吃月饼？

可他分明看到，就那么一块零散包装平平无奇的豆沙馅月饼，父亲有点噎口水了。

他可能见过。

但他应该没吃过。

记忆中，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就出现过五毛钱一块油纸包装的五仁月饼，而且数量稀少。

便重重点头道：“嗯，我觉得也不错，多拿几块，还有这个，蛋黄莲蓉的，看起来更好吃……”

看起来很多，但其实选择并不多。

如果非要选，其实许岩就看得上蛋黄莲蓉。

价格也不便宜，一个蛋黄莲蓉的月饼三块钱，都够买一斤肉了。

一看这么贵，许长鸣觉得买个十块八块就差不多了，剩下多买点五毛钱一块的五仁，一样吃。

可许岩一拿就拿了三四十块，尽挑贵的好的，一不留神就一百多。

这还没完。

又拉着来到卖化妆品的地方。

“这个。”

“这个。”

“这个。”

“……”

好几样，看就不便宜。

其实这里也有小贝壳装的湖壳油。

其实这里也有扁平铁盒装的雪花膏。

但是许岩拿的是玉兰油，百雀羚，大宝，孔凤春，还分什么眼霜，手霜……

“爸爸你怎么了？”

“没。”

“可我看你眼皮好像跳得厉害。”

“你看错了。”

“你手还在抖。”

“闭嘴！”

“……”